第9章 温豫懊悔

辞别了老夫人,温酌跟在大娘子身后,颇觉惴惴不安,她不过一个妾侍如何当得老夫人的赏赐,且是当着大娘子的面,她直觉是被老夫人敲打大娘子的筏子。

至于为何会赏赐一对儿珠花,温酌见那王氏,不过一个通房,因是大娘子的嫡系,便也可头带金钗和金镯,而她这个良妾,却只是银簪银镯。

难道是因为主君故去的那个通房罗氏,她的死跟大娘子有关系?不然为何老夫人会这般敲打她?这不过是她胡乱猜测罢了。

徐氏心里不大爽快,对着温酌也便没什么好言好语,赶她回了惜花院。温酌却如蒙大赦,生怕徐氏找事磋磨她,急忙回了惜花院,关闭了院门。

另外一边,温家小院,昨日便翻天覆地了。

寅时季家一顶小轿儿将温酌接走,彼时温豫还在东市打听有没有合适的活计,这几天他跑了一些酒楼和商铺,因他身子弱是干不了体力活的,便想打听谁家招账房先生,他能写会算,是个童生,想来应不太难找。

然而现实给了温豫重重一击,顺宁府逃难至此的流民众多,季府尹虽接受了部分流民,却只要年轻力壮,要么便是家有薄资的,有认识几个字也会一点子明算的,早就占满了缺工的岗位。

倒是有家酒铺,需要个干杂活的,一个月只给半贯钱,还要住在店里,温豫算了算,这点子钱,连一家三口的吃穿用度都买不起。

这些日子,靠温酌做绣活姆妈接点浆洗的工作,好歹能糊口,可负担他的药费便用了不少,家里的精细白米白面都可着他吃,温酌和姆妈只吃杂米咸菜。

一个月五百文,不仅负担不了一家三口的嚼用,更别提买笔墨纸砚。眼看天冷,江南府的气候一年十二个月中有十个月都温暖如春,然剩下两个月却极为湿冷,若是没棉衣棉被还有炭火,怕是三人都要撑不住。

在顺宁府家中时,温豫也是个少爷,且十五便是童生,自负有些才华,可一朝落难,却发现一身本事却无用武之地。

身为男儿却要靠妹妹和姆妈养活,这不仅损了他的颜面,也叫他愧疚难当,堂堂男子汉连家中女眷都养不起,还叫什么男子汉呢。

实在没办法,便做些字画支个摊子卖卖,只是这笔墨的钱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对现在的温家来说,能省则省,买了笔墨做了字画,要是卖不出去,这钱便算打了水漂了。

只是连着好几日,都没人需要用工,那些招工的好些只要卖力气的,还将他从头到脚一顿打量评估,就像是看一块卖不卖的上价格的猪肉,这种眼神还有刺人的话语,叫他只觉受了屈辱,待回到家时,已是身心俱疲。

他先去热了一壶水,从井里打水的时候,刺骨的凉将他的手都冻红了,家里现在不用炭,用的是柴火,都是姆妈去外头买的价低的湿柴还有一些和麸皮掺和在一起晒干的牛粪。

原在阳城县家里的时候,他们每日都要喝茶喝的都是上好的北苑先春,现在是不用想那些了,能有杯热水喝就很是不错。要知道比他们更贫苦的人家连这点烧水的柴火都是没有的,都是直接吃生水。

一杯热水下肚,一天在外奔走只吃了一个干饼子的温豫才觉得胃舒服了好些,扣了扣西堂屋的门,轻喊一声:“酌儿我进来了。”随即推门而入。

见到屋内的情形,温豫一愣,温酌并不在屋内,只有姆妈一个,呆呆愣愣的坐在木桌前。

“姆妈,阿酌呢?”

中年妇人闻言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

温豫骇了一跳,急忙问道:“姆妈,你怎么了,为什么哭,是不是阿酌出了什么事?姆妈,你快告诉我啊,别不说话啊。”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将桌上折好的纸张推给温豫,低声道:“你瞧瞧吧。”

展开纸张,只看了右侧第一行的四个大字,温豫便目次欲裂,明晃晃的四个大字‘纳妾文书’,上书兹有立约人季徐氏为夫君季长盛绵延子嗣,开枝散叶,出礼金三十两纳良家女温氏为妾,温氏顺宁府阳城县户籍,贤良淑德温婉柔顺,入季家为良妾,两方情愿,特此造册。

下书,立约人季长盛、季徐氏,还有他妹妹温酌的名字。立约人的几个大字上不仅有官府姻缘届的官印,下面还有季长盛与季徐氏的私章,还有一个鲜红的指印,不用想,这是他妹妹按下的。

温豫只觉一股怒气从肚腹顺着喉咙往上,好似有股外力搅的他头疼欲裂,眼前发黑。不敢置信和火气掺和成一团,像是火山一般喷发出来。

“做妾?她去给季府尹做妾?她知不知道做妾要面对什么,伺候老爷,伺候主母,连生了孩子都不能叫自己一生娘,做妾有什么好!”

“爹和大哥,那般将她千娇万宠的长大,便是叫她自甘下贱去给人做妾的吗?”温豫攥紧了拳头:“还是说她嫌弃家里落魄了,嫌弃家里穷,迫不及待把自己卖了,宁可去做妾也要做季家的富贵日子?她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们温家怎么养了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姆妈满脸着急,她从未见到过一向脾气温和的二少爷温豫嘴里会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还是对着自己的亲妹妹。

刚要替温酌分辨几句,便见他后退几步,满脸茫然:“不,不会的,我家阿酌绝不会是这种见利忘义之人,她怎会不知道大家族做妾的艰辛,只为了过好日子,就把咱们抛弃了,阿酌绝不会是这种人。咱们家也只是现在落魄了,只要我努力,只要我努力找个工做,我一定能养活你们,不叫她吃苦的。”

“咱们家姑娘怎会是那种人呢。”姆妈从柜子中拿出那五锭银元宝,还有一个荷包,从荷包中倒出来零零碎碎的碎银子和铜钱。

“姑娘她也是迫不得已,她都是为了咱们,才出此下策。咱们从老家逃的急,就带了几百两银子的盘缠还有一点子金银细软,一路过来,层层盘剥,买一斤白米白面都要二两银,还要上下打点,到江南府之前,咱们手里的银钱已经不多了,你又病了,为了进江南府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咱们花了不少银子打点府衙的那些个守城小吏,姑娘那些首饰全都当了。”

“好不容易进了城,江南府物价贵,咱们租这个破房子,一个月便要一两银,还有咱们吃的米面柴火,给你请医看病的钱,那些银子早就花尽了。你昏迷了这二十多天,都是姑娘昼夜不休的做刺绣卖了拿去东市卖,每日卖的钱还要上缴给官府一些,我们真是没办法啊,请不起好大夫,只能给少爷你请赤脚游医,治了这许多天都不见好转。”

面前的中年妇人越说越辛酸,呜呜的哭了出来:“我也想出去做工,人家瞧我一个老婆子,都不愿意要我,只能接点浆洗的活计,洗一盆五文钱。原本就算这么穷着困着,只要咱们一家子在一起,健健康康的,吃糠咽菜也忍得。可是你的病一天比一天重,吃那赤脚大夫的药不管用,有好几天烧的直说胡话。姑娘她……姑娘她,实在迫不得已,你的病不能耽误,那个刘媒婆子正上门说和,季家主母要为主君纳个良妾,聘金便有三十两,有了这三十两,咱们也请的起保和堂的大夫了,果然人家开了药,你喝了便好了些。剩下的钱还能买冬衣炭火,也能买些笔墨纸砚,足够支撑来年春闱的花销。”

“……”

温豫颓然,全身没了力气,跌坐在凳子上,他知道家里艰难,可是没想到竟已艰难到这种地步,为了治他的病,为了供他考科举,要靠她妹子给人做妾的卖身钱,才能度过这个难关。

“季家先送来了五两银子,姑娘用这些钱请了保和堂的大夫,又开了药,交了租子买了米面和柴火便花的七七八八的了。这是季家又送来剩下的二十五两,还有这些日子姑娘做刺绣做荷包赚来的,全在这了,一共是二十九两三百文。姑娘走的时候,只带了不到一两的银子傍身。全都留给咱们了。”

温豫看着那一小堆明晃晃的小银元宝,忽的哽咽一声,双手遮住面颊,他拿起那张纳妾文书,便要往外走。

“我要去把阿酌赎回来,我不能为了自己便如此委屈她,我要去找她,季家,季家府衙,我知道在哪,我去找她,把银子还给季家,把我妹妹赎回来。”

姆妈吓了一跳,现在温豫这般木然的样子,就像是魂没了一样,急忙拽住他的衣服。

“你现在去又有什么用,纳妾文书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哪怕是赎,咱们现在也没钱啊。姑娘走之前就怕你想不开,叫我千万劝劝你。”

温豫也知道,纳妾文书已成,不是那么好赎的,他也是读过大梁律法的读书人,良妾可以赎身出去,只是这赎身的价格是礼金的五倍,还要看那家主人是否仁慈。

他内心如同被火烤,那一堆银子明晃晃的在嘲讽他,爹爹没了,大哥投军下落不明,他这个做二哥的,家里的顶梁柱,竟是连亲妹妹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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