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的阳光自青灰的天空倾泻而下，轻缓温和地映照在院中的姚允墨身上。
刚和师兄结束了早课，元初还没醒，便坐在这儿发呆。
“想什么呢，和你一起回来那个可是早早就去翻书了。”师兄端着稀饭毫不在意地一屁股坐下，当即被冰得打了一个哆嗦，别看这太阳挺好的，温度也是冷得吓人。
“他起了？”姚允墨震惊地反问。
师兄不语，只是点头，眼见姚允墨又老老实实坐回去，他疑惑地问：“你怎么不去看看？”
姚允墨掀开桌上冰凉的搪瓷杯盖，盯着里头冷透的白开水语气幽幽道：“他啊，他在找他前世今生的爱人呢。”说着，没好气地瞥了一边呼噜噜吃饭的师兄一眼。
姚允墨和元初的房间挨在一起，自见过除夕之后元初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问东问西。
“你什么时候遇到的除夕，我怎么不知道？”
“在小满啊，我想着他神出鬼没的，说和不说也没差，反正以后也不会见到了，没想到……”
“你说他是不是认识我？”话音未落就被元初打断。
“明眼人都看得出，而且是熟人。”
“他为什么叫我小廿九？那正常兄长会这么叫双胞胎弟弟吗？我先嗑为敬。”
“不要什么都乱吃。”
姚允墨复述的话音刚落，就听一旁师兄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喜欢他？我发誓啊，我很开明的！”
师兄将榨菜咬得嘎嘣响，一下一下的，姚允墨还以为是自己的心碎掉了。低头一边抠手指一边胡思乱想沉默了半晌。
斑驳的光斑落在他乌黑的发顶，显得发丝油亮油亮的，师兄正想偷偷摸一下就见姚允墨猛地抬头问：“他在藏经阁对吧。”
冷风如刀割过脸颊留下一片火辣，周遭楼阁连同残影皆被抛在身后，他忽然觉得很热，脚步声渐渐与心跳声重合。
陌生的紧张感迅速蔓延全身，无端的冲动支配着他的手脚，以至于大脑完全不能理性思考。
停在藏经阁门口的时候他甚至还气喘吁吁地回味刚刚那种陌生的冲动。
光线自门外斜铺进去，映出一个歪斜的方形。姚允墨站在光斑边缘，元初恰好站在光里，连东君也偏爱他。
那人闻声捧书看过来，未及他开口，姚允墨一个箭步冲过去，对上他没有一丝**的眼睛的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人微微歪头，眼底的疑惑烫得姚允墨浑身火辣辣的，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尴尬地后退两步保持住安全距离。
“你怎么了？”泉水叮咚一样的声音。姚允墨似乎听见脑袋里有什么嗡的一声震了一下。
他顿了顿，大脑飞速运转，然后松了一口气道：“师兄说藏经阁书架倒了，我担心你就过来看看。”
元初没出声，眼睛却是瞪大了，嘴巴仍然可辨是“啊？”的发音，一副见了鬼了，师兄怎么张口说胡话的表情。
姚允墨心虚，正欲说退场词，却被元初拉住：“你看这个。”他手里捧着一本烂书，藏经阁少见的烂书，不知道在犄角旮旯里落了多少年灰。
元初指的那一页前面是稀稀拉拉一堆已经看不清的经文，后半部分星点点的墨迹下可以艰难看出“年”、“夕”、“螺旋”、“岁”几个字。
“我研究了一会儿，发现是一个传说。大概是说我们熟知的年兽可能是‘夕’，制服‘夕’的那个神仙叫’年‘，那一天刚好是三十所以就有了除夕。”
姚允墨皱眉，伸手拨了拨书页：“你往后翻翻呢？”
夫时维螺旋，非循直线。外力扰之，则易其序，交叠相生。人陷其中久，遂忘诸般。
古有异兽，名“岁”，啖时为食，冀获长生。所啖之时，永灭无迹，众皆遗忘。
这完全打乱了两人的固有认知，如此说来，整件事情其实与年兽无关，倒是岁活跃其间。
那么就出现了新问题，岁就是太岁吗？那么，更大胆一些，这本书真没有错处吗？
两个人就这样窝在藏经阁窝到了暮色渐沉，元初看字看得头昏脑涨，索性躺在地上小憩。
咚——
咚——
咚——
空山之中钟声阵阵，敲得元初心里空落落的，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就看见四周围坐着一圈人。
光线很昏暗，粗略看了一圈陈设感觉不像是现代社会，也与他所知的古代大有不同。
这是一个……石穴，自己正躺在一堆稻草上，房屋中间燃着火堆，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男男女女围着火堆分散地坐着。看衣着是齐整的粗麻布，看来已经到了文明社会。
元初大脑宕机了一下，下意识摸摸自己身上才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没穿。
他当即胡乱地扒拉了一堆稻草盖在身上，又偏头无助地看向说说笑笑的人群，过了半晌才有人发现他，而后问道：“你醒啦？”
元初咽了一口口水没敢说话，嗓子像撕裂一样疼痛，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被它卷走了，是我们救了你。”男人说着，目光在元初身上顿了一下，随后招呼一边的女人去取一件衣服。
它？
扎人的麻布衣裳穿在身上的时候元初还有几分不真实感，还没等他开口就见女人取了水过来。
“你昏迷前一直在喊救命，只是那地方确实没什么人，你怎么会去那里呢？”女人关切地问。
元初一边喝水一边小心地抬眼观察着女人的神情，见她神色正常才开口道：“我，我和同伴走散了。对了，刚刚咚咚咚的声响是什么？”
女人迟疑了一下，问：“你没有听说吗？附近那个守夜人……”
守夜人，什么守夜人？哦对哦对，更夫，打更的。
“他怎么了？”元初看着她神秘兮兮的样子，低声追问了一句。
“听说你们赶走了圣子！”洞外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元初忽然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躲在这儿了。
石穴里女人孩子抱成一团，男人则是到外面与官差交涉。元初悄悄观察着外面的情形，树木掩映下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发现的。
“守夜人敲那个是在给官差报位置吗？”元初皱眉问，却没有人回答，其实他们也不知道。
只是听说守夜人会在出现蛇的位置示警。有大官说是要找蛇就找到了这个守夜人，他没拒绝却也没照做，现在的报时声更像是报平安。
敲响了就是没事，没响就是死了。大多数人其实不在乎这个守夜人的死活，因为没有一个还会有其他的人来报时。
但这家人不一样，他们觉得守夜人也是有任务的，他死了也未必毫无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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