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活路

鹤香爱说严伏南和孜青苏弥是哥哥弟弟的,其实他比孜青苏弥也就大了两岁。

当年自己跟着柏连谦柏将军从肃州一路走到雪域接圣佛到康川,见到不到七岁的圣佛时候,这人还是个带着奶香气的胖脸娃娃。

圣佛第一回离开家,出佛院行宫的时候没哭没闹,出了雪域神殿也没动静,哪里知道再没见到雪山之后,这奶娃娃就一路大哭。

柏将军战场勇猛无匹,就算家里有三个娃娃,也对哄娃娃这事束手无策。

圣佛随身带着的姆妈也个个无用,常年跟随的管事也熬了几个大夜没劝着圣佛睡一小会儿。

不到五天,整个营帐身心俱疲,而圣佛哄不好就是哄不好,经常哭的一个昏天黑地。

甚至哭到脱水发起高烧来。

严伏南那时候不到九岁,但已经有了要跟柏连谦大将军一样当将军的梦。

可惜柏将军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不把他当回事,更不会教他战场上那些杀伐谋略。

为了在柏将军面前讨个跟随的差事,严伏南主动请缨跑去哄孩子。

走去圣佛营帐过去把人往怀里一抱说了句:“小苏弥别哭,你得把这沙洲的恶狼哭来,怕是会一口吃一个。”

说完圣佛那张奶嘟嘟的脸上更是凄苦恐惧,看着立马要哭个大的。

严伏南直接从后背拿出了中原人家哄小娃的竹编螳螂,放在地上压着尾巴还能跳老远。

这才开始渐渐熄了哭声,而后不知道哪里做对了,让这小苏弥破涕为笑,乐起来了。

这着实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后来一路上,严伏南就是变着法的给人做各种小玩意儿,竹蜻蜓,拨浪鼓,还摘了野草莓给做了一罐子的糖渍酱。

这可给柏连谦省心了,直接给严伏南委以重任,让他跟孜青苏弥亲近起来,稳定圣佛的心,那就是给边北立了大功了。

等到了罗毗城,孜青苏弥七岁一个人睡在阿若寺偌大的行宫里,又开始害怕的大哭。

已经回肃州半道的严伏南又被寺院大教司派人追上,请了回去。

至此之后,严伏南陪睡陪玩陪聊天一年之久,等圣佛完全适应了康川的生活和习性之后,第二年才被肃王接回肃州。

但两人这深刻的情谊也就奠下了基础,常年通信。

小孩子家的书信多是玩了,圣佛常抱怨不好玩不想念经译经,严伏南常困苦玩的太多想上战场。

中原有什么新奇玩意儿,严伏南第一个想到寄给那和尚;

和尚地位高时常能得些稀奇古怪的兵书或刁钻的武功招式,也连夜给人送去。

但从前见面次数却屈指可数,一年春秋两季能见到一回都算好的了,谁让两个人都是屁大的小孩,出个门连高马镫都踩不上。

幸好,两娃娃长不了几年,便一个在康川佛国十三州各地,受万众敬仰,高坐莲台;

一个十五岁上战场,披荆斩棘,杀恶蛮取头功,人称一声小严将军。

从此策马,想见就见,再不受约束。

两人之间见面是无有约束了。

从前一切随心,随性,自由来去好不惬意。

可自从自己从诏狱逃出来,到康川国找人之后,这和尚就把自己用以严加看守都不为过的方式保护起来。

最开始他也当这小苏弥对自己关心则乱,保护就保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间长了,这走一步跟一路的行事不减反增,他像重刑犯似的被严密看守,特不自在。

除了没严加审问变态殴打之外,这地方对严伏南来说跟诏狱也无甚差别。

今儿个是去花楼找鹤香拿药的日子,更有别的事需要确认下。

谁料到身后那尾巴跟的明目张胆。

严伏南现在看到两小尾巴就烦,但跟随者是两包头的黑僧,他根本惹不起。

不能让孜青苏弥知道自己今日去找鹤香拿药,只能打迂回战。

先是走到一处酒肆坐下,点了一桌的荤菜吃了满嘴。

油荤的葫芦鸡两下只剩鸡脖子鸡头,吃完擦嘴还冲门外头的黑僧抬眉挑衅。

而后给钱招来店小二,多扔过去一块儿碎银子,扯面说了句什么话。

那店小二鼠面小眼,听着便连连点头,又招来身边跛脚的伙计,严伏南这就起身了。

那跛脚伙计脱下身上围裙就笑着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让客观小心别跟丢了。

走街串巷,跛脚在前,严伏南夹中间,身后还有两黑尾巴,串珠子似的。

严伏南停下买红薯,跛脚的定在不远处,佝偻着背静静等着,身后两尾巴黑面煞气跟着定住,十米开外人才敢喘口大气。

走走停停的,短短两个街口的脚程走了小半个时辰。

终于到地儿该拐角了,严伏南才察觉身后尾巴没跟来。

因为这是一处南风馆。

所谓南风馆可不比中原堂而皇之开在大街上招揽顾客,罗毗城是三国贸易中心,繁华之处既有中原陋习,又要遵守佛国民俗廉耻。

所以这就是一个低俗小巷,楼层楼的小土房,门口挂着□□笼,面上卖点从中原进来的小玩意儿,如脂膏,珠钗,或是孩子的手摇鼓。

跛脚带着严伏南并没有停留,往偏门的方向去,绕过前面正门,巷子里间有道暗门。

严伏南转身给了跛脚一两碎银,挥手让他走了。

推门进去一个小巧的庭院,庭院中一方小榭,张灯结彩的,还算是喜庆。

但要比起花楼就差多了,男人和男人之间,总得来说就是腌臜,上不得台面。

就一个二进院的地方,索性都弄成了小隔间,连个表演的厅堂都没有。

乍经过伙房的位置都偏仄,大多数人若不是为了过来解决身下那点事,恐怕连吃饭都觉得浪费时间。

心里诚惶诚恐的,所有的布置,阴暗交杂,做贼似的。

严伏南这个人私欲不重,能吃好睡好就是最大诉求。

那时候在军中就不理解为什么一战之后,兄弟们都要勾肩搭背去狎妓。

他不明白就跟女人睡一觉,有什么可玩的。

不如连夜踏马到了康川国找和尚喝大酒去,喝醉了上马,两人冒着风雪往北跑。

一夜来回,两人能跑到金郦国和库厄族边境上绕一圈,早上还能在城门口吃得上一碗热乎乎的青稞面,不比跟女人那什么惬意?

更别说找男人了,男人更有什么好?

军中那些汉子,个个脚臭口臭胳肢窝臭,拎出来一个跟他勾个肩都觉得烦,更别说还抱一块儿腻在一起。

但这世间他不明白的还多了,比如——

他不明白为什么能跟在柏家军里头混出头的李月生李叔,当年一杆长戟专戳金郦骑兵肺管子,人见人怕的大勇士,为什么会逃到这地方开了家南风馆?

进了二堂口,小院中间还摆着江南式样的大方形瓷缸,里头不知道养着多少活不了几天的鱼。

严伏南绕过去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看他月生叔是怎么个暴殄天物的。

结果一看吓一跳,里头哪里有什么鱼,放了两片叶子,趴着一只千年龟,砸着一条断尾水蛇在里头玩耍。

他捉摸不出养这个东西有什么好玩的,看着还怪渗人,便不再看,挺直腰背往里走。

正面厅堂黑压压的连光都照不着,还没点灯,就看着上堂坐着一个人。

一个打盹的上了年纪的男人,五官消瘦,下巴尖都能比那猴子去了。

穿深绿长衫,盘发,鬓边压一芽海棠,长指甲涂豆蔻,脸蛋上抹了胭脂,嘴上也鲜红。

此时的南风馆似是没什么客人,来往的小厮也都轻手轻脚应该是怕惹了馆主好眠。

只有严伏南没大没小,就在门口走来走去,来回十七八遍,就为了把人吵醒了。

“严阿醒,你给我滚进来!”终于,把人吵醒了。

李月生迷瞪着眼瞧向严伏南,看人站定了,才招招手让他进来。

等人拉着椅子跟他挤在一块,才直起了身来,虚眯着眼瞧人。

“月生叔,”严伏南熟稔的拉起李月生的牡丹绣袖袍,“你怎么又搬了地儿做这营生,去年那个巷子比这儿宽敞多了。”

李月生把袖袍子从人手里拽出来,捏尖声儿的回他:“没赚着什么钱,自然租不了那么大地儿。”

严伏南瘪瘪嘴,悄悄凑人耳朵根说:“你那些钱,全养私兵了吧?”

后脑勺“啪”的一声,被拍了个响亮。

“找我做什么,来了准没好事,”李月生动了动屁股,侧身仰头,活动着僵硬的双肩。

“国王圣诞那天,我想光明正大上街去看佛子游街,那天一定特好玩。”

他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兴奋劲儿,眼睛亮蹭蹭的,却被李月生一眼识破。

“麻溜的说实话,整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打扰我,我跟你急。”

“月生叔,”严伏南揉着头,就冲李月生笑了一口,“国王诞辰过后,我要回肃州。”

李月生抬眸看他:“你去做什么,诏狱待半年,你还有那个身子骨去折腾?”

原来这月生叔果然对自己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那严伏南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不行也得行,”他抿着薄唇道。

刚才还一副少年人悠哉闲适的状态,此时已经目光如炬,暴露野心。

说:“我会亲手砍了李章的人头带回麓山祭旗,不仅是为父报仇,而是要让柏家军大旗光明正大的插在麓山顶上。”

说完,这间昏暗的房内,出现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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