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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过后,桓意怜接下来的几天还是在苏津河周边转,而城西那里除了最开始去的一趟,后来几乎没有再去过。
那位红衣少年也没再出现过。
他的腿因为上次抽搐严重,苏定怎么说都不许他再走路了,于是便只能坐着轮椅。
“阿娘,那轮椅上的哥哥长得真好看,”一个束着丱发小女童于日落时分跑回来,帮着阿娘整理小摊铺的东西,不忘说道,“不过小茵以前没见到过这个哥哥诶,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吗?”
阿娘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将小女童拉到一旁。
这时走来一身材精壮的女屠夫,将手里拎着的肉递给那阿娘。
“千娘,你昨天要的肉,见你一天没来拿,我手头上也没什么事,就给你拿来了。”
千娘忙接过,道了声谢。
女屠夫注意到了远处的桓意怜,就这么抱手靠在一旁,闲聊一般道:“这是个京都人?”
“不是的吧,”千娘放低了声音,“京都人怎么可能来咱们这?”
女屠夫倒没有当面议论人的自觉,声音该大还是大,“凌熙那小子都跟我说了,人就是从京都那边来的,他在南关口偷听到官家的人亲口说的,还是个京都皇城里的大官呢。”
“什么官来着,瞧我这记性,单听凌熙说那一遍还真记不住。”
女屠夫一拍脑壳,却是实在想不起来了。
“凌熙怕不是听错了。”千娘道。
“错不得,他那机灵劲怎么可能带回来假消息,”女屠夫否决千娘所说的话,又道,“我老丈人说了,这京都人怕不是来窥视咱这地的,指不定哪天皇朝就来人与他里应外合,将咱这地给要回去呢。”
“那怎么可能!”千娘突然拔高了音。
女屠夫给吓了一大跳,“千娘你怎么回事?怎的如此激动?”
千娘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过头,忙胡乱整理东西装镇定。
“要是心怀不轨,藩台大人怎么会让他住府上,”千娘低声道,“不会的。”
小女童提醒道:“阿娘,你摆歪了啦。”
说罢,小女童给摆歪的东西重新摆好,仰头时,瞧见那轮椅上的哥哥看了过来,她释放了一个大大的友善笑容。
桓意怜神色一怔,面色渐渐变得温和起来,他向小女童回以一笑,不多久便又收回了目光。
准备转变轮椅方向时,忽然一道阴影笼罩住了他。
“你怎么来了?”桓意怜向后看清来人,问。
“正好闲着,”乌柠月道,“陪公子逛逛。”
“我刚打发走杨承越。”桓意怜说。
意思是他想自己转转,乌柠月却没依着,反而装作没听懂的样子,道:“我推公子去那边逛逛吧。”
桓意怜眸色黯了黯,最后指了另外一个方向,“这边吧。”
乌柠月说好。
她推着桓意怜到另一条路,桓意怜懒倦地靠在椅背上,好似在看四周,又好似没看。
中途有一小球从巷口踢出来,滚到桓意怜要经过的前路。桓意怜抬眸,看那球差一点就要撞到他身下的轮椅了。
不知道是不是乌柠月事先预判到了什么,所以提前停下了,还是幸运的巧合。
桓意怜又往巷口中看去,漆黑的深巷口,一个小孩匆匆跑了出来,要去捡那球,结果看见了乌柠月。
小孩肉眼可见地有些惊慌,脊背挺直了一些,很有礼貌地弯腰行礼,道:“先生好。”
乌柠月不知桓意怜看出拿球是冲着他去的没有,同小孩点头,又观摩过桓意怜的脸色,最后让小孩走了。
倒也不是为这小孩与背后指使小孩这样做的人开脱,只是不想让桓意怜知道城里人在针对他罢了。
乌柠月琢磨着措辞引走桓意怜的注意力。
“柠月。”桓意怜却忽然唤了她名字。
乌柠月手心一下起了薄汗,很快应声:“在,公子有何吩咐?”
“我瞧这城里小孩衣着装束很是整齐,还是便于行动的劲装,”桓意怜没提那关于球的小插曲,反而道,“是有在专门训练吗?”
“是,”乌柠月松了一口气,“学堂有通识和武术两门课程,不过通识课都是父母或者城里其他长辈在闲暇时间教,学堂主要练武。”
“这样……”
桓意怜听后开始沉思。
“公子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乌柠月问。
桓意怜摇头。
他们考虑得很用心了,以望东持续不停的战乱,这批小孩日后大概率也是上战场,练武是最应该被优先考虑的。
见桓意怜还在思索着什么,乌柠月也没贸然打断他的思绪,只将轮椅推得更为缓慢了。
良久,桓意怜道:“柠月,明日我去学堂看看。”
“好。”乌柠月毫不避讳地应下。
桓意怜道了句有劳,随后不多久,乌柠月推着轮椅离开了原地。
漆黑的巷口中,这时走出来一人。
是那天在凭栏上盯着桓意怜的红衣少年。他手里还拿着一柄飞刀,刀柄的红菱带随着少年的摆弄在空中打着圈儿。
“柠月姐姐。”红衣少年低声呢喃了一句,纯粹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不解。
“凌熙。”
身后有人叫他,楚凌熙往后看去,就看见容竹往他这边走来。
“容竹哥哥。”楚凌熙收起了飞刀。
容竹看见了他的动作,却自动选择了忽略,道:“大帅那边可以进了。”
楚凌熙一听,也顾不得乌柠月为什么护着那个京都人了,动作轻盈地翻身上了屋顶。
“容竹哥哥,那我先回去了。”
“好。”
少年几个飞跃,屋顶在他脚下如同平地一般,不久便没了身影。
容竹看着他离开,转身找到了还没跑远的小孩子。
“小孩,球能给我看看吗?”
“可……可以的。”
容竹接过球,抱在手心压了压,好像就只是好奇看了看而已,不一会儿就还给了小孩。
“去玩吧。”容竹道。
小孩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拿着球跑去玩了。
茅屋房的木桩,突然被钉进了足足四五根长针。
容竹拍了拍手心并不存在的灰,转身离开。
*
楚凌熙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大院,到了巳绥的屋子,然后门也没敲,就这么径直推门进了屋。
巳绥正坐在椅子上给肩膀的血口换纱布,见他来,简单地缠了一圈,就披上了外衣。
“什么事?”
“老大,咱城里混进了个京都人!”楚凌熙煞有介事道,“我刚从南关口回来,南关口的人亲口说的,说从京都来的车马进了望东。”
然后他又有些不满地补充:“我回来那天就想来同老大你讲来着,谁知他们硬是拦着我说老大你受伤了不让我进院子,不然哪能叫那京都人在城里逍遥这么多天。”
“老大,我们快去将他赶出望东!”
楚凌熙说了这么一长串,巳绥压根没给他一点回应。
平常这种情况,不是楚凌熙犯事了就是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于是乎楚凌熙心里有点发毛。
该不会是他说晚了,那京都人已经窃走重要情报,还传回去了吧?!
叫他们不准自己进院子!
“他来看病的。”谁知巳绥只说了这么一句。
楚凌熙还没意识到不对劲,立即反驳道:“不可能!这看病一定是个幌子,我还听……听一个小官说,那人带了朝廷的收缴文书来。”
说到这,楚凌熙眼眶通红,活像遭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他们说老大你是叛敌,想占据望东称王,望东这一片跟着你的士兵都是叛军,那收缴文书还写让我们主动投降,不然朝廷就会以扫平叛军的由头向望东发兵!”
楚凌熙:“他们欺人太甚!!”
楚凌熙说完,巳绥的脸色明显有了变化,楚凌熙以为巳绥是开始忌惮这个京都人,要准备动手了,于是神情雀雀欲试,想亲自去擒拿人家。
结果慢楚凌熙一步进来的乔维听过两人大半的对话,一把将楚凌熙拉了出来。
“乔哥哥你做什么?”楚凌熙没挣扎过,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拽了出来。
乔维神秘叨叨地单手盖着他的头,将人拉去了没人的角落。
在楚凌熙说话之前,乔维松了手,随意靠在假石上,道:“别去管那个人。”
“为什么?”
乔维眯眼笑了笑。
作为一个常年贴身跟着巳绥的人,这几天乔维已经摸清巳绥对那人的态度了。
龙灵谷战役前,巳绥每晚夜里都会出门。乔维“正巧”某次偶然撞见,巳绥潜进了藩台大人的府上。
若是商议事情,白天里有什么不好商议的?非要深夜前来?
其中必有蹊跷。
而且巳绥这怪异行为的开端,也是藩台大人府上住进客人时开始。
再者龙灵谷战役后,巳绥虽然击败了敌军,但是特木尔狡猾,不仅受重伤之下逃脱了,还趁机射伤了巳绥。
左肩那么一道血淋淋的窟窿,巳绥不叫苏定来看,硬生生擦药熬了过去,还将这消息封锁了起来。
也挺意味深长的。
乔维脑子一转溜,悄声在楚凌熙耳边说了几句话。
楚凌熙听后眼珠子倏地瞪大,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好半天才愣愣道:“可他也不是咱这的人,到时候回去了,不仅山高路远的,还有可能做些不利于……”
“将人困死在望东不就好了。”
乔维没等他说完,直接道。
楚凌熙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乔维的话音在他耳畔不停绕圈,片刻后,楚凌熙眼前闪亮亮。
“也……也是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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