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午睡

再与祁家议事时,独不见祁韫,蔺遂于是问了一句,承淙便笑道:“他有些急事处理,县尊只管说事,咱们一切照旧。”

祁韫确是当晚即启程,快马加鞭回京。此番不吝动用青鸾司身份,一路递换驿马,连夜奔袭,三天的路程硬是一日两夜便至。

第三日上午,瑟若得她入宫中的请求,无奈摇头一笑,也知此事已流传甚广,瞒不住她,当然允准。

祁韫进殿时,瑟若已新换一身淡绯浅绿的夏装,衣料轻柔,衬得肌肤如雪,正坐在榻前低头拌冰酪,笑着抬眼看她:“知道你爱吃这些,杨梅、荔枝、黄杏、葡萄,想尝哪样?”说着,亲手舀了几勺果肉进酪乳中,放到她面前。

祁韫哪有心思吃什么酪乳,一步上前,握住她执勺的右手,眉头皱得紧:“可有受伤?”

她本想扶住她肩上下细察,却又怕唐突冒犯,手停在她肩头不敢落下。眼见瑟若神色如常,虽心下稍定,却仍满眼心疼。

瑟若微嘟嘴,作势撒娇,抬起左腕给她看:“就扭了一下,不伤筋骨,别处无事。”见她果然怔住,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又笑着缓声安慰,“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

祁韫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将她轻轻抱入怀中,手臂环着她的肩,捏住她左臂小心护着,生怕碰疼。

离事发已有七日,扭伤最痛时早过去了,瑟若并不觉得如何,反倒因她这份珍而重之的紧张,心中甜蜜:我这小面首总算肯主动一回,不再把我当什么碰不得的雪人了。

她虽无大碍,嘴上却越发撒娇,一会儿说那日痛得直掉眼泪,一会儿又说当时好害怕,如今后怕都还没散,死活赖在她怀里不肯起。

祁韫一开始当然当真,只当她强撑太久,谁知低头瞧见她抿嘴偷笑,才恍然明白她是无事撒娇,心中却更软了,越发好言安慰,也不拆穿。反正她愿意赖着,她便护着。

两人颇腻歪了一会儿,瑟若拽她到内室。见祁韫虽满腹忧虑却不好出言相问,瑟若便主动把当日情状说了。

祁韫细细问宋芳不在,她和陛下的饮食起居可如常,瑟若当然笑着点头,又装作抱怨道:“事情真是太多,我无一日睡得好。既然你回来了,陪我小憩一下好不好?”

祁韫见她今日妆容虽素,却处处用心,尤其是眼角淡淡一抹烟红,像雾一样化开,正与衣色相同。颊上粉薄如羽,香气却较平日更浓几分,带着极轻的梅花与沉水香调,缭绕不散。

若换作男子,当然觉不出这其中差别,只觉她美得与往日不同,格外摄人心魄。祁韫却从小在青楼长大,母亲与姐姐们如何理妆用香,她再熟悉不过。正因看得懂,才更知这份心意的分量,“女为悦己者容”是一种明晃晃的情意,叫人心热得几乎难以自持。

更何况,瑟若的意思明明就是让她守她睡觉。虽光天化日,祁韫却不敢逾矩,生辰时同游一日已容易惹人非议,更何况在宫中人多眼杂,想了想,还是笑道:“过两刻钟便至午膳,不如咱们先吃了,再好好午睡?”

瑟若瞧她那“动心忍性”、瞻前顾后的模样就觉有趣,也不拆穿她那点心思,稍微又说一会儿闲话,宫人便将膳食送进。

监国殿下就一会儿说要吃个笋丝,一会儿说汤好烫要吹凉,一会儿要她喂一勺冰镇杏仁露,虽说右手没伤,却几乎就没拿起筷子。祁韫伺候得低眉顺眼,越发不敢看她。

饭也吃了,午睡便再无可推。祁韫心知避不过,偏又极紧张。只见瑟若一个眼神扫过去,便叫打扇添冰的宫人太监全退了出去,殿内登时静了下来,只余窗外蝉鸣阵阵。

她心中更慌,只觉此生心口没跳得这么快过。

瑟若笑嘻嘻拖她到床边,和衣直接一躺。祁韫哪敢上前,被她一通好骂,才战战兢兢在脚踏上侧坐,伸手拿过扇给她轻扇。

不扇还好,一扇之下,瑟若身上的香气便越发弥漫满室,缠绕不散。祁韫只得低垂眼睫,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大气不敢出。

弦绷得太紧终究会断,瑟若本想再逗她一逗,却也怕她脸皮薄恼羞成怒,更何况,她自己其实也有些紧张,便顺势问起北方盐场之事。青鸾司送来的密报她都细读过了,可听祁韫亲口讲述,滋味终究不同。

祁韫也得了机会,要讲故事把她哄睡,于是平日伶牙俐齿、妙趣横生的口才反倒收敛,讲得冗长枯燥无味,就连那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招标会,都能讲得如老僧念经、让人昏昏欲睡。

瑟若果真困极了,起初还嗯嗯作答,到后来声音渐低,终是不再出声。她呼吸绵长,双眼沉沉闭合,显然已熟睡。

祁韫终于松了口气,这才舒展一笑,手上的扇子仍缓缓摇着,脸却不自觉俯下些,静静望她片刻。旋又小心掀开她左袖,细看伤处是否红肿,确认无碍后,轻柔地将手腕放好,免得她翻身时压到。

正要回到原位时,却被瑟若猛地一把拽住衣襟,整个人被带着往床上倾斜。祁韫大惊,连忙双手撑住,生怕不慎压到她伤处。

瑟若咯咯直笑:“被我逮住了!装什么样子,还不上来?”

祁韫已经觉得脸开始红,下意识想找借口搪塞一句“未及更衣,怕弄脏殿下床榻”,话到嘴边又堪堪咽回去,这话说出口,怕是立刻就要被命令脱了外衣。索性心一横,干脆利落地躺了上去,心道:这可是在她自己地盘,总不能说我欺负她。

这下瑟若再怎么装睡她都不信了,被捉弄后又拉不下脸,除了扇扇不停仍旧温柔,抿唇不说话,周身散发的冷气比那一缸冰还凉。

可瑟若一点也不老实,把小面首的手臂展开从从容容地枕着,祁韫退一寸,她就蹭上前两寸,非拱进她怀里不肯罢休,最后甚至将脸枕在她肩窝。祁韫一时觉得痒,像抱了只软猫,一时又似被雀爪轻挠心尖,连呼吸都乱了。

最让她忍不了的,是瑟若明明只有一只手能动,偏还用指尖勾她衣领往内看,嘴里念叨:“让我瞧瞧,我送的衣裳有没有乖乖穿着?”一见果然是她送的那几件冰绡衫之一,便笑得一脸满足,连连点头。

她是满意了,祁韫却被她闹得脸颊发烧,一把扣住她那只乱动的手,冷声道:“殿下午后无事?不睡了么?”

瑟若哪会怕她,笑眯眯地说:“都推啦!从此君王不……”话还没说完,就被祁韫另一手捂住眼睛,耳中只听一句:“殿下还伤着呢。”

她声音比平常更低几分,缓慢郑重,是不容置喙的克制,又满是意味深长。往日清润如露的嗓音此时充满威胁之意,竟似寒冰之下藏着暗火。

瑟若再厚脸皮,终究还是少女,登时颈后发热,心跳如擂,原本在祁韫掌中调皮乱动的手也顿时僵住。

祁韫只觉掌下瑟若的眼睫扑闪不停,如困住了一只蝴蝶,颊上透出的幽幽热气更是氤氲蒸腾,心里得意终于制住她,可那欲言又止的甜蜜滋味却像潮水一样翻涌不止,只能强自压下所有不该生出的念头。

瑟若羞得耳后都红透,只好将脸埋进她怀里,闷闷地说:“我睡还不成么……你别走就是了。”

一句话说完,还真猫儿似的踡着睡了,不过十余个呼吸间,已然睡着,这次是真的。

祁韫轻轻抚了抚她后背,心里又甜又发愁:放她睡多久?下午真无其他事?一会儿宫人进来看见该如何?……罢了,君王都能“不早朝”,她这个面首担责便是。何况,眼下是多么梦幻般的幸福啊。

这一觉直睡到申末,整整一个半时辰,瑟若竟真将万务推开,无人打扰。祁韫本以为自己情绪翻涌、思绪纷扰,定然无法安睡,谁知或许是怀中人太香太软,又或许是这段时间太累,原本从不午憩的她,也迷迷糊糊睡了去。

反倒是瑟若先醒,见自己那只伤腕被她小心垫在她腰间最柔软处,心头一暖,忍不住在她下颌轻啄一口。见一抹胭红口脂鲜明地印在她白净肌肤上,怕这人醒了真要恼,连忙伸手去抹,结果这一抹,倒把她蹭醒了。

好嘛,反正捏下巴是轻薄,亲一口也是轻薄,瑟若趁她还没完全醒神,凑上前在原处又补了一个吻。把祁韫僵在当地魂不守舍,自己大笑着跑到外间去了。

多解释一句啊,肯定有读者会觉得,为什么祁韫老是对瑟若挨都不敢挨,看都不敢看?既然成女女朋友了,有什么不能做的?这其实还是现代人思维啊,本作相对来说还是按照古人的礼法设计的。

对于未婚“男女”来说,礼法规矩下,摸手都是亵渎。如果大家看得细一点,可以发现祁韫的节奏和边界,完全由瑟若来定,瑟若允许她摸手、瑟若主动抱她,她才敢回以同样的肢体接触。更不用说,单独同处一室、睡一张床,在古代是极大的越界举动。要一个教养良好的大家公子,对出身高贵的良家女子做这些事,很难突破心理这道坎,否则就是把她当不正经女人亵渎。

更何况,我希望大家能认识到,铺垫了100多章,始终要说明的是,二人的恋爱是绝对的权力不对等关系下的恋爱。相当于现在,你作为普通员工和大集团公司的董事长恋爱,或者学生和导师恋爱。董事长、导师对于你来说,拥有关系你生存的权力,换句话说轻易就可以毁掉你的生活。ta要和你恋爱、甚至发生关系,你多少都会感受到这种权力的压力。

更何况,这是封建社会,瑟若作为监国,对祁韫的权力高低差远超过我举的这两个例子,是绝对碾压。现代社会大不了我换份工、学位不要了,我还能告你。可古代社会逃无可逃。瑟若要祁韫做什么,她不能也不敢拒绝。但皇室女性规矩最多、事关国家体面,不谈什么流言之类的,就说小皇帝要是不高兴,觉得你玷污了姐姐的贞洁,那砍头灭族马上就来。就算现在他不敢也没能力,保不齐瑟若还政后不找茬报复。

举个例子,大家都知道张居正是万历的老师吧?小时候亲热到一口一个“元辅张先生”,死后鞭尸灭族,何等残酷。更不用说,野史演绎张居正和万历母亲李太后有不正当关系,儿子恨别的男人玷污母亲贞洁,当然会报复。这种野史,恰好符合小皇帝、瑟若、祁韫三人的微妙关系,也是封建君权的真相。

就算单就二人关系而言,祁韫若真主动,主动到哪一步、碰到哪条线很难把握,万一瑟若感到不适、觉得你太过分、你不尊重她,关系就毁了,最差情况也要杀头。所以,从理智角度讲,保守、稳重、宁可过于退缩也不冒犯,是祁韫必须采取的策略。

所以,祁韫顾虑重重、小心翼翼,是教养良好的君子内心深处对瑟若的尊重,她未成为我的妻子,我便不能亵渎狎昵她。再加上她本来就是关系中更自卑的那个人,还是回避型依恋。最最最重要的是,这是狗头保命的无奈之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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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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