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小试

李铖安亦被激起兴致,两人便与祁韫、承淙对阵马球。

李铖安与承淙皆是膂力过人、攻势犀利。李钧宁与祁韫风格也略有近似,一快如飞燕、一翩若游龙。两方皆是攻守灵动,配合无间,只见雪野上马蹄如骤雨,彩球翻飞,四人你来我往、身姿如风,竟打得如花似锦,热闹非凡。

此本就是赛着玩玩,谁也没认真记分,兴尽便停,众皆大笑而归。

回程路上,众人正纵马欢谈,远处却见一独行老汉,背影佝偻,在残阳中踉跄前行。

风吹得他破袄猎猎作响,仿佛整个人都被那夕光和寒风拢进荒野,孤零零一个影子在雪地中晃荡,透着几分诡异。

流昭望着不由心生不忍,问道:“这大过年的,老伯怎独自一人在这荒郊野地走?别的不说,天黑了若遇见狼,又怎么办?”

有军士答:“姑娘有所不知,此人是堡中出了名的疯汉,大家都叫他‘姚疯子’,说是从前征建州时家破人亡,脑子便坏了,常在堡外游荡,嘴里嚷嚷要杀女真人。你看他腰间有刀,虽疯却真敢砍人。姑娘心善,还是莫靠近为好。”

流昭听了,果然见他腰间挂着一把破旧锈刀,在寒风中一下一下敲打着腿,心里一阵发毛,不由缩了缩脖子。

承淙察觉,轻声宽慰道:“边地多有此类人,都是旧年间军阵厮杀迷了性子,举止怪异。你走我们中间来,放心。”

这话分明是贴心关照,流昭心中微甜,却莫名慌乱,当着人面直想钻地缝。

她脸也悄悄红了,偏又嘴硬,拨马往李钧宁那边一凑,笑嘻嘻道:“我不怕,有宁妹妹保护我呢!”

承淙虽是好脾气,这下也难免有些失落。何况这话说出来,分明是当众将他一番体贴轻轻挡回,还驳了几分脸面。

他只得敛了神色,强笑一声,装作无事,马鞭却“啪”地一甩,扫得雪花乱飞。惹得祁韫和承涟对看一眼,憋不住都想笑。

李铖安当先催马加速,众人很快越过那疯汉。眼前关河堡已隐约在望,路旁一片平矮山石丛中,有对猎户父子正蹲守火堆,似与李家熟识,见人来便起身招呼。

李钧宁当先勒马走近,笑道:“你们爷俩儿又猎了什么好皮子?我瞧瞧。”

流昭好奇心重,也跟着凑上去。那童姓父子手艺果然不俗,地上摊着一堆猎物:雪兔、雪貂、黄鼠狼、野獾,皮毛皆是冬令上等,完整柔密,几无血痕,显是剥制精细,个个能入富贵人家的年礼。

连一向淡静的承涟也动了心,挑中一张獭皮,当场出钱买下,打算回去给母亲做围领。承淙却因先前事心绪不快,懒得下马,只与祁韫并肩勒缰人后,作壁上观。

那猎户家的男孩名叫童宝儿,约莫十岁,虎头虎脑,眼珠黑亮透灵,见后头还有两位未买的主顾,便大方提着几张皮走来推荐。承淙虽兴致缺缺,也拗不过小孩热情,随手挑了一张。

祁韫却注意到少年怀中似有动静,笑问:“你怀中藏了什么,可愿卖我?”

童宝儿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对团团的雪兔:“下了陷阱才逮的,本想带回家养。爷既喜欢,那便送您玩,您下次还买咱家的皮货就好!”

话音未落,承淙与承涟同时笑道:“他属兔的,更得买下!”

祁韫也笑了。她确是想念瑟若,知她素喜毛茸小物,年关将至,正好买下放生。

她向来不空收人情,当即下马掏出一包二两银的压岁钱递上:“兔子我收下,银子你收好。”

童宝儿大喜,刚要磕头道谢,就被祁韫伸手拦住。

忽然,一阵厉啸扑面而来,那疯老汉竟不知何时悄悄潜近,此刻竟举刀冲来,寒光直逼祁韫与童宝儿!

生死一瞬间,祁韫反应如电,左臂一拽将小孩护入怀中后退一步,右手猛扯身旁马缰。马是她久骑的温顺坐骑,被她一带即横身而立,恰好挡在二人身前。

只听“哐”一声沉沉闷响,那把锈刀狠狠砍在马鞍上,刀刃劈不开,半嵌进皮木之中,一时拔不出来。马儿受惊长嘶一声,前蹄腾空,随后撒蹄狂奔而去!

奔马受惊踏人,危险不下于刀砍,好在祁韫早有预料,千钧一发之际抱着童宝儿向后一滚,避开马蹄,摔落雪中。

此时祁韫队伍中的暗器高手“铜铃手”陈古反应极快,袖中铁丸一弹,正中疯汉额心,将其当场击晕。李家手下军士也早已策马追上惊马,用套绳熟练控住,好生安抚。

众人皆大惊失色,承淙离祁韫最近,立刻翻身下马冲来,将她从雪中扶起,急声道:“伤着没有?”

承涟、流昭、李钧宁、连玦等人也急忙围上,面色皆惊魂未定,场间一时鸦雀无声。

祁韫摇头示意无事,撑地坐起,又将童宝儿从怀中拉出,目光上下略打量一眼,见他虽吓得小脸煞白、唇角发颤,却并无外伤,心中也松了口气。

那也是当然的,她护得极紧,就算马蹄真踏下来,也是先踩她不踩孩子,怎会有事。

这一切,李铖安都看在眼里,未发一言。

这位韫爷胆识过人、出手利落,护人、后撤、拽马、翻滚一气呵成,分毫不乱。

那刀落之处分明是她故意引导,使之砍在马鞍皮裹金属和木质的坚实之处,就算不慎伤了马,也不过是财物损失,不至于伤及人命。

且此人熟知马性。训练有素的马就算受惊,也大多避人而逃,若非极度信任驯顺,怎敢将马作肉盾?可见她在突发险状、生死关头仍冷静至极,瞬息之间便将利害算尽,用的却是最稳妥的解法。

若说这些尚属经验与胆识,那他最留心的,仍是她护童宝儿那一刻的眼神与动作:伤情不过淡淡略扫一眼,可那份保护与珍视却毫不掩饰,发自本能,不容作伪。

猎户童大惊魂未定,抱住儿子便跪地叩谢,连称“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又要把皮货全数赠与祁家,哪能再收一分钱,自是被他们这些公子哥儿笑阻了。

祁韫其实也有些后怕,缓了一缓才欲站起,方觉左掌擦破了一大片,石砾与冰雪搅在皮肉里,虽血已凝,却仍痛得发麻。左肋一侧也隐隐作疼,想来摔得不轻,不过都是小事。

诸人中承淙最后悔,恼自己离祁韫最近却走神没将她护好,下意识两手把住祁韫的肩,几乎是把她从地上提溜起来。

惹得祁韫站稳后无奈地微一挣,松开他的手,淡道:“真没事,擦破点儿皮。”

此行李家是东主,也是自家哥哥提议出门跑马,眼下伤了客人,李钧宁自要好言道歉安慰,又亲手取水和伤药,要给祁韫治伤。

她倒是坦荡不拘,祁韫却不愿受这份人情,不着痕迹略退一步,笑着推辞一句,连玦就已取药上前处理。

李钧宁面上不显,心里却想,此人胆识不凡、眼疾手快,可对人防备之心也太重。

她目光又转向李铖安,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无疑在说看透了哥哥的设计。李铖安知她已懂了,淡淡一笑不语。

众人回住处略休整一番,李钧宁就说:“哥,你既信不过祁家,又为什么要和他们好?这种假惺惺的招待,可不是你的为人。”

“不过略作一试。”李铖安淡道,“边地不是玩乐之所,若这点险都受不住,别说在此处扎根,一早便被吃干抹净。”

“旁人倒都好说,可试谁也别试这位爷。”李钧宁皱眉道,“我都能看穿的局,这人兴许早就明了。今日这番仁义之举,是装的还是真的,又谈何判断?”

李铖安叹口气:“这就是我看不透他的地方,这份仁义,是真的。”

当晚除夕年宴,李氏兄妹、李家军士与堡中几位民间代表齐聚一堂,与祁家诸人同席而坐,气氛热烈,灯火映雪,杯盘交错,一片欢声笑语。

席间,李铖安特意向祁韫举杯赔礼,笑道:“今日多有照拂不周,幸未酿祸,还请见谅。”

祁韫反而一笑:“我这是新年未至便得一‘开门红’,可见来年运道不差。将军何必客气?我们在此处住得甚好,兴许还要多叨扰几日。”

二人一笑,举杯同饮,众人皆觉气氛和洽。

一旁流昭与李钧宁挤在一处,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不觉也饮了几盏。流昭好奇问道:“过年你们为何不回去跟李大帅团聚?”

李钧宁笑道:“哪有那闲空。边地堡垒多,要处处提防建州人趁节日劫营。爹不放心,总要我们四处看着才安心。”

承淙闻言笑着套话,语气轻松:“那你们的二将军和那位高小将军,也同你兄妹一样,一处驻防?”

李钧宁摇头,倒也坦率:“他俩脾气不合,一个去了锦州,一个守在石岭堡。”

众人闻言心中有数。石岭堡为辽东边镇最北最偏、风雪最苦之地,亦无险可守、无利可取,极少外人愿往。高嵘若真得李家器重,断不至于驻守此地。看来此人虽挂个义子名头,实则或是性情孤傲,或是与李家不睦,已被有意冷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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