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令狐荀脸上现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失措。
宿灵大惊,连忙将银月弯刀收回手中,愤而对上一旁的令狐荀。
张俊人却再度抬起胳膊,挡到令狐荀身前:“别动他。”
“可是……”宿灵咬牙,狠狠瞪向他身后的男子,“他对你……”
“我说了,别动他!”张俊人撑着最后一口气,命令道,“放他走。”
宿灵面色阴晴不定,硬生生将刀尖偏转,撤到身侧,死盯着眼前的人。他与令狐荀的眼神在半空中凶恶一撞,冷声道:“你走可以,但把张公子放了,且饶你不死。”
“魔尊就魔尊,什么张公子?”令狐荀嗤笑一声,侧眸看一眼摇摇欲坠的张俊人,眼神发紧。他随手一抬,顷刻间血链从中无形割断,血水登时飞溅。
轻轻一掌,将人送到宿灵面前。
宿灵连忙换另一只没持刀的手接住。
两人之间僵持一阵,宿灵还是侧身让开。
“你的命我且留着,再会。”
再抬头,令狐荀口中念诀,一下跃上自己的软剑,化作一道电光,御剑飞去。
银月弯刀落了地,宿灵连看也没看一眼,扶着张俊人坐到地上:“尊上!我……”
话未说完,眼圈先红了。
张俊人先前支撑的那口气总算缓缓呼出,在他怀中轻吸一口气:“派……派人跟着他,能跟多久就跟多久,最好……能确定他下一步去哪。”
桑阴闻言走上前来,低头抱拳:“属下这就着人去办。那……先有劳东幽使照看尊上了?”
桑阴离开后,宿灵仍然愣愣瞧着他,一双杏眼跟下了弥天大雾似的,悲悲切切。张俊人心想他大约是吓着了,将伤得一塌糊涂的手慢慢放他袖上:“做得很好……不必自责,是本尊轻敌了。”
宿灵捧着那只被自己的银月弯刀伤到的手,细细发抖。他哽咽着嗯了一声:“尊上,属下背你回去。”
疗伤丹药是得吃的,手上伤口是得包扎处理的。
好在宿灵准备周全,都有随身携带。帮他简单处理后,便转过身去蹲好,等着他爬上来。
张俊人虽然十指连心地疼,但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多少还有些偶像包袱:“这就不必了,待本尊将屠神丝招出来……”
欲起身先嘶了一声。
宿灵自然不肯,边背起他边说:“从安平山一直往东,三十里后有一处小镇,有咱们的客栈,属下带你去那处落脚。”
“属下的错,属下弥补。”
……
这一路摇摇晃晃,张俊人在他背上,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过去了。只知道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应是夜半。
这客房里很是安静,他感觉两只手被缠得厚厚的,身上的湿衣也尽数被换。
如今躺在干爽温暖的被褥里,先前的生死危机恍若隔世。
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他躺着,只茫然睁着眼,连动也不想动一下。回想起白日里与令狐荀的那一番交锋,仍然惊心动魄,心绪不宁。
到底是哪里出差错了?
为什么前世好胜心很强的男主,会变得这样颓废?
为何别的不管,偏偏重视修炼血煞?
现在再从头细想此人出现后与自己打照面时的言行举止,无不充满深意。只可惜……四年时间太久,自己先前很多记忆都模糊了。但唯一他能确定的是,当时的令狐荀所表现出来的,绝对不是一个16岁少年的心智,很少惊慌,大多数时候都是少年老成。
一个16岁的少年,即便被剧透了自己往后的人生,恐怕也没办法在一朝一夕之间变成那样。
张俊人越想越觉得自己还是大意了。
先前总觉得不管是重生也好,剧透也罢,只要还是令狐荀本人,性格不变,没多大区别。
现在看来,一个16岁的少年身体里装着一个青年或中年乃至老年人的灵魂,可比一个16岁的少年本身要心思缜密难测得多。
眼下各种线索所指,令狐荀大概率是重生后的版本。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他提前被青城派驱逐下山,仍能于九死一生中,拿到血煞这种急需运气与巧合的稀世邪功。
思及此处,张俊人有些后悔不迭。
假使早些仔细盘算,得出这个结论,他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如此大意,只身跑来试探令狐荀。恐怕从一开始,在此人眼中自己就是个在耍猴戏的。人家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演了一路,也不拆穿。
张俊人想想自己先前自作聪明的那副模样,真是很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尴尬得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尊上醒了,可有哪里不适么?”
一个声音忽然从床下头幽幽飘来。
张俊人低头望去,却见自己床边的脚踏处和衣躺着个人,正撑着胳膊坐起身来。音色轻柔,正是宿灵。
“你怎么睡这里?地板上凉,受了风寒怎么办?快起来。”
宿灵朝后拨了拨自己的小辫子,没有动,只微微仰头看他:“尊上还有空关心别人,属下还担心你今晚会很难熬……疼吗?”
“用了药,多是些皮肉伤,无妨。”
张俊人腹诽,就算是疼,也不好在你个小青年面前声张啊。
又朝他笨拙地挥了挥胳膊:“你找店家再要间房睡罢,这一路你也辛苦。本尊不用人近身伺侯。我是手上受伤了,又不是腿断了。”
宿灵坐在那处,仍是低头不语。
夜色太深,窗户又关得紧,实在不透光。张俊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还以为他正困着,正要再来两句哄他出去休息,就听见一阵悉悉索索、兀自压抑的轻轻抽泣声。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他哀叹一声。
跟宿灵相处这四年,张俊人可算是深有体会,这孩子哪点都好,就是感情太充沛外放。
和他一比,自己的心就跟块空心的石头似的。
张俊人仍是有点慌神,忙从床上起身,朝他那处挨了挨:“哭什么,本尊又没死,只不过没防备着了那小子的当。四年不见了,他确实变得有些不一样,有些事情是本尊估算错误。以后不会了,我心里已有数,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那小子,都四年过去了,尊上为何还是如此在意那小子?”宿灵哽着喉头轻声说,“属下不懂,你若是对他青眼有加,为何不收进教中为我们所用?若是对他无意,又为何非要收留他妹妹,还要亲自来护他安危?
“你看他领情吗?狼心狗肺的东西,他分明是想你死!”
张俊人听得心塞不已,勉强道:“东幽使啊……”
“此人恩将仇报,就不是个好东西!根本不值得尊上这般掏心掏肺待他!”
宿灵说到这里,扑通一声跪下来,朝着张俊人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属下斗胆,想跟尊上进一句衷心之言。此人实在难测,一手邪功根本没有相克之术,留不得。趁他还没练至臻境,快刀斩乱麻,先杀了为好。”
……这既定桥段终于特么的还是出现了。
宿灵语气恳切,谁听了不动容?谁听了不觉得有理?
但张俊人只能装作充耳不闻,嘴角抽搐道:“东幽使,你先别急,我此番自有深意,此人暂时……还杀不得,留着有用,留着……越来越好玩。”
未料宿灵真的急了,他直起身子,气苦道:“如何杀不得?一个贱奴出身,还能有什么大用?!尊上若需要人做事,属下和众弟子万死不辞,这么多人供你驱使,哪还需要他来碍眼?
“这些年,尊上心中空无一人,身边也空无一人。既不好财,也无中意女子,不知道这心里到底装着的是什么?
“尊上同我说,哪怕给我说一句你想要什么,哪怕是天上的云彩水里的月亮,只要你说,属下就会想办法给你抓下来。可你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说,唯这么一个浑人,不肯抓也不肯放,如今还将你害成这般……”
宿灵说着,禁不住潸然泪下,膝行到张俊人身侧,垂头想捧他的手,却又不敢,只一个劲儿地拿袖子拭泪:“若不是属下收到母蛊动静,急赶慢赶到潭边,但凡晚来一步,恐怕都见不着尊上最后一面。”
张俊人给他哭得柔肠百结,心中不忍,拿手臂抚了抚他发顶:“好了,本尊知道了,你都多大了,还这般爱哭,如何驭下?”
“这里没有别人,属下无需驭下,专心奉上便好。”
张俊人想了想道:“罢了,你替我去些水来,我口渴了。”
宿灵应声起来,点了烛,又倒了茶,端与他后,在床边坐下。
张俊人润了润嗓子,见他原本旖丽的眉眼仍泛着余红,沉吟道:“你既是血云寨出身,可知道寨里有什么秘籍神功么?”
宿灵想了想道:“除了蛊术,便是咒语符文、密宗武术,别的倒没怎么听过。尊上对这些有兴趣?”
“令狐荀所练的邪功,据我所知名为血煞,你可有所耳闻?”
宿灵一怔,摇头,复又扯出一个艰难的笑:“尊上……还想着他。”
张俊人将空杯递给他:“我只是在想,他那血煞未必就没什么相克之法,若想找到,必得先搞清楚它的来历。”
宿灵咬唇不语,半晌后忽起身,后退两步行礼:“属下护驾不利,回去自会领罚。既然尊上不需要人伺候,那属下先行告退,明早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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