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神色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渗出,身子因为惊惧而忍不住蜷曲。她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死死拽住那人的衣袍:
“仙君,不可阿,这里面还有许多人要活呢,您……您要怎么罚我都行……”
那男子用神识在乱葬岗处探了一下,见一无所获不由得有些懊丧,愤愤地踢了一脚脚边抖如筛糠的老鸨,扬唇道:
“今日就暂且饶你一命,今日给你一个赔罪的机会,我师兄今晚就到此地探查师弟死亡真相,若伺候不好他,你也别活了。”
老鸨唯唯诺诺应是,垂下来的头发遮住那一闪既逝的怨毒目光。
男子不顾二人先乘马车走了,江南杳本以为那老鸨会对云娘拳脚相向,没想到她屈蹲下身子,似乎是像为云娘拭去脸上的泪水,然而云娘早已疯疯癫癫的,根本分不清来人是好是坏,细小的胳膊陡然生出巨大的力量,将老鸨掀翻在地。
老鸨一甩手绢,叹道:“你还是怨我的,若当日水婳没有被逼死,你是不是还会顾念一点母女情分……”
云娘眸子没有聚焦,呆呆看着远方的天际,手上仍然机械地哄睡着襁褓里的死婴。
老鸨回头看了一眼她,血红的夕阳像是怪兽的血盆大口,洒落在云娘身上,映照在那张惨白的清秀面容上,心跳得极快,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她脚步有些踉跄地跑了。
飘带垂落在面前女子的肩头,那人皎然的身姿垂落下一片阴影,女子似有所感,呆滞的目光逐渐聚焦,落到那一双月白的斗笠,风吹动纱帐,看不清那人的容颜,女子看失了神,不禁脱口而出:
“阿婳……阿婳……”
那一声声呼喊一次比一次急促,眸中闪烁着激动,语气很急促,像是某种请求,又像是某种呼唤。
江南杳身上所穿的并不是自己的服饰,而是王家丫鬟们送到房间里的,纱是上好的软纱,裙子剪裁得很好,勾勒出窈窕的身形,若隐若现的纱尾增添了几分神秘,许是这幅衣服唤起了那人的记忆,江南杳面色古怪地打量着面前的人,良久缓缓吐出一句:
“是你。”
正是前几日在小店和江南杳发生冲突那人,她没了前几日初见时如同烈阳一般的明艳和嚣张,生命在快速流逝着,江南杳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嗅到了平静的死气。
那女子并没有认出江南杳,反而跪行到他的脚边,攥着他的裙摆,哀婉道:“阿婳,我不该和她告密,不该看着她把你关起来,王越已经不是人了,阿婳,带我离开吧……”
她声色凄婉,像是啼血的杜鹃,江南杳心神一动,快速捕捉到她话语的重点,问道:“你方才说什么?王越为什么不是人?”
那女子自顾自地说着,全然没听到江南杳在说着什么,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落下来,语气中充满了悔恨:“是我不好,我不该相信那人,才害了你,你如今索我的命去吧……阿婳……”
江南杳待要再问,一双苍白的手已经贯穿云娘的胸口,后面的人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和那温润的气质格格不入:“娘子,我们该回家了。”
江南杳当魔尊当久了,对血腥场面并不惧怕,他只是,有点嫌弃。飞快地用灵力给云娘一个痛快后,反而往后退了一步,盯着玉白的手腕不断往下滴淌着血。
“娘子,我们该回去了。”机械且重复的声音从那人的口中传出,和今日自己见到的丫鬟一样,江南杳上前一步,不愿触怒面前非人的东西,粲然笑道:“好啊。”
*
几人走后,太阳终于落下山去,偌大的天际没有一丝光明,被幕布般厚重的黑暗笼罩着。
许禾挑了挑眉,眼尾微微上挑,一双琉璃般的墨子在澄澈的月光的照射下,宛若猫眼石,眼神却有些呆滞笨拙:
“师父,是这样埋的吗?”
男子闻言,挖土的手明显一顿,用袖子匆匆擦去额前的薄汗:“是。”
“是吗?”许禾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手指轻轻点在面前的乱葬岗上,方才被几人都未查探出的怨灵本来伸展着躯体,口中叫嚣着似乎就要朝两人扑过去,可少女的指尖散出淡淡的光芒,那些怨鬼一触就散称荧光,宛若仲夏的萤火。
男子心都漏了一拍,连忙打掉少女的手,呵斥道:“不可随便动用你的力量,你爹闭关还未出来,若有仇人寻上来,我未必能够保你。”
许禾委屈地收回手,语调间颇有些沮丧,眉间那点朱砂红在她施展力量后明显淡了很多。
男子不忍地摸了摸许禾的脑袋,缓缓道:“禾儿,等你父亲醒来,就可以自由地驰骋在天地间了,届时再也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
许禾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眸中的雾气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飘渺透明,仿佛一碰就碎的美梦。
男子眸中划过欣慰,继续拿起土撬,旁边是已经挖了几尺的大坑。
*
青楼内,两个身影匍匐着前进,温慈碰了一鼻子的灰,此刻灰头土脑地转头望向一旁的宋晚秋,嘴唇微张刚要说什么,被周边的灰尘一呛,一个喷嚏就要脱口而出,被宋晚秋一把捂住,生生憋了回去。
宋晚秋压低了声音:“小心些,别让下面的人发觉。”
两人在江南杳离去之后就开始了对青楼的查探,除了那些诡异的阵法之外,没有任何异样之处。
偶然有房间传来灵力波动,宋晚秋用神识查探后不过就是修士罢了。
两人终于爬到了一个空隙而非甬道,温慈小心翼翼地坐起身,低声道:
“宋公子,你说杳哥会不会有事啊?”
宋晚秋唇角上扬,桃花眼中盛满璀璨的笑意,道:“一天听你一个杳哥,怎么不见你叫我秋哥?”
温慈脸颊涨红,话语也变得吞吞吐吐:“温慈不敢直呼长老名讳。”
宋晚秋的实力资质在仙尊之中确实并非上乘,可是能在幻音身边许多年,自然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难免惹人忌惮。
宋晚秋卸下身边的酒壶,匆匆喝了几口,怕气味外泄又连忙装了回去,算是回答了温慈方才那个问题:
“不知道。”
那妖怪他没见过,不知深浅,若江南杳为此丧命也是可能的事,虽然“小徒儿”叫着,可到底是相处时日不多,还没酝酿出几分师徒情。
更何况,他和自己心中所猜忌那人太像了,若趁此事无声无息地死了,也好过日后因为幻音的手软,再次错失一个诛杀魔尊的时机。
温慈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嘴角有血迹蜿蜒而下,他连忙拂袖擦去,宋晚秋神色一凝,将体内灵力渡给他,他脸色逐渐好转,恢复了方才的红润。
宋晚秋朝温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趴在竹竿上,悄声拨开几点缝隙,看清身下的情况,那股强大的灵力威压不知何时被收了回去,房间内寂静得仿佛落下一个针的声音都能听见,宋晚秋只好屏息凝神地看向下方,对话清晰地传入耳畔。
“这就是你们的诚意么,我们宗门损失的可是一个弟子,你们拿什么赔!”中气十足,看来是个男子。
另一人似乎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话语间掩饰不住的疲惫:“仙君喜怒,这是这几日产出的灵根,希望仙君不要责怪。”
那男子似乎还是很不满意,冷哼一声道:“我要的炉鼎呢,还没有找到?”
“这……这……还望仙君海涵,这个小地方着实没有多少女修……”
男子眯着眼,唇角勾起一抹阴测测的笑意:“没有难道不会去找吗,我可是听闻前几日赵家混进了一个女修,还当了新娘子。”
宋晚秋对上温慈那双惊恐的眸子,两人瞬间意会男子口中的女修指的正是今日才见过的江南杳。
女人的声音凄惶中掺杂着颤抖:“这……赵家供的可是大神呐,若是惹怒了那尊神,整个镇子的人都会没命的……”
男子不耐地一把扼住女人的脖颈:“你到底是不愿意,看你女儿反了,无牵无挂地反了是不是!”
女人费力地喘着气,试图拨开那人的手指,气若游丝:“仙君……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有你……想要的……”
男子目光阴鸷,松开手,女人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被那道鹰隼般的目光盯着,颤声道:“仙君你且过来些,这个秘密若让旁人听去,怕是对你不利。”
男子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她那瘦弱的身板不足为惧,于是将身子凑了过去。
女人口齿微张,猛然从怀中抽出匕首朝男子的灵根刺去,眼眸闪烁着得意的光,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男子,像是猛兽对猎物最后的标记。
“你竟然敢伤我!”男子手上灵力翻涨,面前女人的心脏被灵力穿透,她虽口吐鲜血,笑得凄然而幸福,像是除去了一直背负的沉重枷锁,更多的是解放和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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