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杳毫不在乎地摸了摸唇边的血迹，上挑的眉眼散漫又危险：“我当是什么事。”
碧色身影朝他看来，语气认真严肃：“这不是玩笑，若你不能铲除心魔，将来会被心魔控制，你将不再是你。”
江南杳手指一顿，敛去了方才无所谓的姿态。一道极细极小的求救声忽然蹿入他的耳中，他跃下马车，径自朝那道求救声寻去。
穿过层层叠叠的院落，终于来到一个荒僻的院子，一个梳着双髻的女孩身上穿着粗布麻衫，正蹲在地上，手浸在冷得刺骨的水中，背上被鞭子抽开一条条血痕。
灵剑的刀鞘击向那人的手腕，鞭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掉落在地，女孩被这声响吓了个激灵，身躯一抖。
“你是什么人，我管教自己的人，要你来出手逞英雄！”
那人弯腰像是要捡起地上的鞭子，被江南杳一脚踢飞，正好掉落到井中。
江南杳唇角噙起一抹冷笑，略带歉意地看着他：“多少钱，我替她赎身。”
那人嘴唇动了动，刚想要狠狠发作一番，将江南杳踩在地上狠狠羞辱，却在见到面前的那碇金子时晃了神。
“够吗？”
江南杳握着金子的手似乎下一刻就要立刻收回去，那人立马将凶神恶煞的神色换成慈眉善目的模样，满脸堆欢：“要要要。”
江南杳手指轻弹，金锭没入一旁的草丛，他眉眼无奈道：“手滑了，麻烦你自己去寻一下。”
转身拉起女孩的手几步离开院子，街上灯火通明，正是上元佳节，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江南杳目光落在那张惨白的小脸，似乎还没从惊恐中缓过神来，本就单薄的身子被风一吹瑟瑟发抖。
江南杳蹲下身，视线与他平齐，嘴角噙着一抹笑：“你要吃什么？”
女孩试探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确实没有恶意，用手随意指了一家客栈，怯怯地缩在他的身后。
江南杳看到熟悉的两抹身影愣了下神，牵起女孩的手将其带入里面，坐在两人面前，神色郁郁：“你们俩说出去玩就是背着我吃好吃的？”
宋晚秋悻悻地将面前的碗挪开，尴尬地笑了笑，一眼瞥到他旁边的小姑娘，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哎呀，这姑娘挺水灵，你去哪里寻来的。”
“半路救的。”说着擦拭干净筷子，从宋晚秋还没来得及动的碗里夹走大半到另一个干净的小碗，温声道：“跟着他吃不会错。”
小女孩乌黑的双眸好奇地在三人身下打转，握住手中的筷子开始狼吞虎咽，整个脸都快埋进那只碗里。
“怪可怜的。”宋晚秋将自己没动的那碗推到小姑娘面前，被龙卷风似的扫荡而空。
“今日可是上元佳节，秋哥，杳哥，你们怎么不去放花灯祈福？”
江南杳看了他一眼：“祈福？”
“求花神娘娘赐下好姻缘。”
宋晚秋挑眉，那双桃花眼里潋滟着春色无边：“我已经有了，要去求什么。”
他用胳膊抵了抵一旁的江南杳，眸中划过一抹促狭的笑意：“你呢，怎么不去求？”
江南杳的手一顿，如墨般漆黑的双眸神色不明，仿佛潜藏着深深的情绪：“有了。”
孽缘，他也甘之如饴
宋晚秋和温慈瞬间起哄起来，宋晚秋凑近了问：“哪家的姑娘这么好运气？”
江南杳皮笑肉不笑看向他的身后：“皇家的人。”
温慈还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道：“杳哥，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皇家的人啦？”
宋晚秋已经收起了手上的瓜子，门口传来一阵喧嚷声，一个玉面书生幽幽步入客栈，朝几人拱手：“还请三位随我一同入宫，圣上有情。”
他姿态端方典雅，衣袖随风飞扬，在月光的照耀下犹如一块温润的美玉，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江南杳回头一望，那小姑娘或许是怕人，不知找那个地方躲起来了。他低声道了句“稍等”，和掌柜的耳语几句，和宋晚秋等人一同离开。
马车上，气氛凝滞，江南杳闭上眼，看上去像睡着了一样。
宋晚秋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皇上圣体可还安康？”
那人抿唇一笑：“陛下感念三位仙君救人之功，特请三位前去叙话。”
温慈拧着眉：“救人，我们什么时候救人了？”
“这还要感谢三位仙君留下的法阵，今日那邪祟本来趁着夜深人静，潜入陛下的寝殿，却被法阵所伤。”
“那巫……”宋晚秋眼疾手快地捂住温慈的嘴，对男子报以歉疚一笑，累得阖上眼，也倒在车壁上休息。
江南杳靠着车壁缓缓睡过去，梦里是一片荒芜，无数黑气缭绕在指尖，身上，洞穿一个又一个窟窿。
“阿姐……”他吃力地睁开眼皮，魔气狞笑着要钻入他的眼睛。
“快闭眼，不能让他们找到机会。”幻音声音尚且稚嫩，却透着一股临危不乱的从容。
那是父母被杀的第三日，他们被魔族掳走，扔进断头崖，这里魔气肆虐，稍有不慎就会被魔气乘虚而入，洞穿身体。
幻音背着意识溃散的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才成功出了断头崖。
“可以睁眼了，阿杳。”幻音朝他温柔一笑，惨白的面颊流淌着血水，和他今日见到的那个小姑娘一样的坚毅和隐忍，才让心如磐石的他一下就动了恻隐之心。
他忍不住伸手，想去触碰那熟悉的面颊，眼前的人影却突然化成飞沙消逝在他眼前。
“阿杳？阿杳？”
江南杳猛然睁开眼，对上温慈担忧的目光。
“下车了，杳哥，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头上都是汗。”
江南杳微笑着摇了摇头，擦去额上的冷汗，弯腰下车，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
他们跟在男子身后，来到大殿。才短短半日不见，身着龙袍的皇帝神色一下子垮了下去，像是苍老了十几岁似的，叹道：“你们来了。”
男子颔首就要退下，却被皇帝叫住：“周太傅一起留下吧，朕有要事相商。”
宋晚秋找了个位置坐下，手上玩弄着折扇，一语不发。
反倒是皇帝先坐不下去了，开口道：“多谢三位找出那等邪祟之物，并设下阵法庇佑宫中之人。”
宋晚秋唇角扬起：“陛下不必客气，既然是公主交代的，我们自当竭尽全力。”
皇帝幽幽叹了口气：“是我错怪了容儿那好孩子，我还以为是有人在背后作怪，没想到是真的混入了邪祟。”
宋晚秋收起折扇，神色变得认真起来：“陛下今日是见着那邪祟了？”
皇帝沉默着点了点头，双眉紧锁，回忆道：
“我今日正要歇下，屏退了众人，就要吹灭烛火，忽然在窗前看到了一抹身影，我以为是皇后来寻，于是打开窗户，一张阴森惨白的脸，那人的眼眶里面是空的，渗下两行血泪……她紧接着就要朝我逼近，却突然停留在半空中，再也进不来半步。”
宋晚秋单手支起下巴，点了点头：“看来是阵法生效了，也算没有白画。”
皇帝欲言又止，问道：“仙君，宫里真的有邪祟吗？”
温慈疑惑地朝他投来一瞥：“你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皇帝双手交叠，很是不安：“人死之后真的能化成厉鬼来报复吗？”
宋晚秋将他上下扫视一眼，笑道：“怨气足够且没有超度的话，自然是可以的。”
一声尖叫划破天幕，满手是血的丫鬟哆哆嗦嗦闯了进来：“有鬼！有鬼！”
皇帝揉了揉眉心，很是疲惫，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还不速速禀报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去给太子送羹汤，没想到……没想到一抹身影溜了过去……太子……”
皇帝眉心直跳，整个人也暴躁起来，吼道：“太子怎么了？”
“太子……太子……没了……”
皇帝整个人瘫软在地，说不出一句话。
一旁的太傅周桓上前行礼道：“陛下今日受了惊，先好好休息吧，接下来就由我带着仙君前去查看。”
皇帝闭上眼，默默点了点头，沉默良久突然睁开眼：“丽妃的居所就不必再去了，其余的自便。”
周桓点头应“是”，领着三人来到太子寝殿。
温慈不解：“为何陛下那么避讳巫蛊之术？”
宋晚秋没有捂住他的嘴，而是看了眼周桓，听他耐心地解释道：“陛下早年征战沙场，曾有算命的说他杀气太重，会报应到妻女身上。陛下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长子刚生下来没满三月就夭折在襁褓之中，回来彻查发现是府内的姨娘从外面请了巫蛊之术。”
“姨娘？”江南杳挑眉，墨色的瞳孔弯起一抹冷笑：“陛下若是还在潜邸，不应当唤做侧妃么？”
灯笼里的烛火突然被风吹熄，周桓的声音低了下去：“在陛下之前，有一个前朝，陛下之前是将军，谋反成功后才当了皇帝。”
烛火被重新点亮，周桓白皙的面颊在烛光中显得有些渗人，他扬起一抹笑：“当然了，陛下对此讳莫如深，从不许任何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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