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鬼域,男子相貌堂堂,剑眉入鬓,英姿勃发,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冰晶玉棺中。
“师父,阿爹什么时候醒来?”
许禾趴在棺椁旁,鬓发乌黑,一双发亮的眸子静静望着里面的人影,她微微歪着脑袋,认真的语气带着少女独有的童真。
何奎拢了拢袖子,捂住她的眼睛,无奈地叹息道:“还要再等一阵子。”
许禾伸手将挡在眼前的手扯下来,追根究底地问道:“再过一阵是多久?”
何奎眉头轻拧,叹道:“禾儿不可胡闹,今日探望你爹的时辰已尽,还不快快回去。”
许禾无奈地“哦”了一声,撇着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摇曳生姿的裙摆消失在何奎的视线中。
“阁下既然已经在暗中蛰伏多时,何不出来?”
何奎只手撑在冰棺上,垂下来的长发掩住眸中翻飞的思绪,声音漫不经心中淬着冷,唇角微微勾起,手中的利刃先一步飞了出去,直嵌入那人遮掩身形的廊柱下。
那人不紧不慢地向外挪了一步,扬唇笑道:“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
何奎愕然,转头望去,那人正捻着焦黄的胡须笑着看向自己,他涨红了脸,怒声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笑着往前又走了一步,和何奎仅剩一尺的距离,他声音嘶哑低沉,黑纱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
“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么,反倒是你如今怎么连这个位置也不要了,反而在这里假惺惺地做一个烂好人?”
何奎双手逐渐收紧,攥着双刃的手微微发汗,他冷笑一声,手中利刃毫不客气地挑上那人的斗笠,那人身形一闪,一掌击在何奎的胸口,头上的斗笠已被掀翻在地,露出一张尖嘴猴腮的脸。
“三长老,别来无恙。此次来幽冥鬼域究竟又和贵干?”
何奎略一拱手,将利刃收回刀鞘。
“何判官,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何奎眉头紧锁,抬眼打量了他一眼,神色古怪道:“你们魔界的人能有什么好事。”
三长老不疾不徐地往前踏了一步,直直地望入那一双眸子,似乎是看穿了他眼底的惊慌,笑得更加得意:
“你担心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你难道就打算这样束手待毙吗?”
何奎嘴硬道:“那又如何。”
“许箬父女俩的事情,你也打算袖手旁观吗?”三长老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许禾体内的神骨在慢慢腐朽,若你还是执意不肯解开她记忆的封印,她要不了几年就会死。”
“逆天行事终将会得到天谴的,许箬执意将自己的生命线与他人捆缚在一起,可那人早就该魂飞魄散了,如今不过是一副白骨之躯。”
三长老忽然凑近何奎,看到他额上冒出的冷汗,用手撑住他不断向下滑去的臂膀,轻笑道:
“若与魔族结契,就算是逆天而为又如何,幽夜魔尊已去,世间最强大的神族也只能听我命令行事,与我们合作只会百利而无一害。”
何奎指尖轻轻颤动,眼神松动,确认道:“你们真能救下他们二人的性命?”
三长老手指在冰棺上轻轻敲击,淡笑道:“那是自然,许禾的事情并非什么大事,她只需解了封印即可,只是这既然是神下的封印,自然也只有神族能解。”
“那许箬呢?”何奎咽了口唾沫,直勾勾地盯着三张老的眼睛,“他身上的生死劫也可以解?”
三长老轻笑出声:“那是自然。”
“需要我做什么?”何奎又恢复了那副冷峻的面容,漠然的眼神停驻在那张松弛的满脸皱纹上。
“你出去就好,我要单独同鬼王说几句话。”
何奎身子一僵,蹙着眉怒目瞪着三长老,口中的话却被他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吓退:
“你先前那些勾当证据可都还在我手里,你真的要得罪我吗?还是说,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二人被你害死,一个曾经将你当成最好的兄弟,一个是你亲手培养出来的下一任判官。”
何奎踉跄向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三长老与他擦肩而过,眼眸微微下挑,得意又挑衅,道:
“请吧,判官大人。”
*
许禾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眉间的朱砂鲜红炙热,像是要将她的血肉一同灼烧起来。她难受地蜷曲起身子,面如土色。
“咦,怎么不疼了。”
许禾吃惊抬头,望入一双漆黑无瑕的眼眸,凤眼微勾,指尖如玉清凉,此刻正抵在她的眉心,消却了那丝丝难耐的滚烫。
“你是谁?”
许禾警惕地朝四下张望,身子向后退去,正陷入江南杳身下的阴影中。
江南杳蹲下身子,视线与她平齐,若有所思道:“原来是你。”
许禾攥着裙摆,裙摆下的一只腿悄悄迈开,做好随时要跑路的准备,冷声道:“什么叫原来是我?”
江南杳眼神锁定她脖颈上的平安锁,忽而展颜轻声道:“我们曾经见过,只不过你早就不记得了。”
“什么意思?”许禾难受地捂住脑袋,被虫噬咬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她紧咬着唇,声线却止不住地发颤,“我们在哪里见过?”
江南杳讶异地挑眉,伸手探伤她的脉搏,眉头越皱越深。他还记得十五的那个雨夜,许箬怀中抱着一个婴儿,生性要强、事事不肯屈居人后的他第一次跪在自己的面前,身上血迹斑斑,怀中的婴儿却睡得正熟,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幽夜,我求求你,只有你能救她了。”
江南杳站在玉阶上,疏离又冰冷,宛若九天皓月,他不忍地别过头去,低声道:
“此女是神魔血脉,终究不为天道所容,我救得了她一时,终究救不了她一世。”
为了保住上官渡,他潜心研习,修得封印之术可以收敛气息,以躲过天道的追责。而面前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婴儿,尚在哺乳的年纪,身躯孱弱,这不仅需要耗费巨大的心里,而且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为了救她,我什么都愿意。”许箬跪在玉阶前,身影薄瘦如纸。
那一夜,许箬的万年修为化为婴儿额间的朱砂,他笑得开心满足,仿佛得了糖吃的小孩。
那是江南杳亲手设下的封印,所以他在看到许禾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可如今那朱砂之下是更为繁琐的咒文,其间流转着淡淡的金色光华,是神力设下的咒术。
是上官渡么……可是他又怎么会认识许禾?
若是幻音,其中究竟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
江南杳的手腕被一阵冰凉擒住,许禾瞪着圆眼,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你摸够了没有?”
江南杳莞尔一笑,凤眸温柔含蓄:“我知道王女心里在想着什么,我可以帮您达成所愿,只需要您脖子面前的平安锁进行交换。”
许禾一愣神,眉目怔然:“你怎么知道我是王女……不对!我才不要和你进行交换!”
江南杳指尖流转着金色的光华,那咒术对他来说想要破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被封印的那段记忆也一同溜进了他的脑海里。
“王女可以慢慢考虑,这阵法坚持不了多久,若长时间不破,会有性命危险。”
两道封印相互碰撞,要不了多久天道就会发现她的存在。江南杳目光柔和,没有往常的锋利神色,毕竟是故人之女,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终究还是会忍不住地心软。
许禾蹦蹦跳跳地跃下台阶,时不时地回头瞟了江南杳几眼,见他没有跟上来,一路往师父的院子里面跑去,大门紧锁着,她踮起脚尖,手掌拍打着门。
“禾儿,不可胡闹,还不回去温习功课。”
许禾眉间染上愠色,双颊薄红,怒气冲冲道:“师父,我今日是真的有事情要和您商量。”
何奎低声长叹,仍然不愿开门,道:“你已及笄,从此以后大事也要自己做主了。”
许禾愣了一下,怔怔地望着脖颈间的吊坠,喃喃道:“我真的可以什么都自己做主了吗?”
何奎的脚步声越来越重,驻足在门边便止步不前,他清幽的嗓子隔着门缝传过来:“不仅如此,若有一日为师离去,父亲再也无法醒来,你还要自己支撑起幽冥鬼域。”
许禾向后退了几步,落寞道:“师父是不要禾儿了吗,就像娘亲一样……”
大门重重地落锁,许禾魂不守舍地从小院里退出来,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抱着膝盖从日暮坐到天黑。
“你真的放心将她一人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吗,你的封印撑不了多久,天道最迟也会在这几天内发现她。”
江南杳玩弄着手上的一缕墨发,许禾已经趴着床檐沉沉睡去,他就坐在窗前,看着少女熟睡的脸颊,忽然想起一样安静柔和的睡颜。
“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话音刚落,睡梦中的许禾就发出了一声难受的呓语,她双颊烧红,长捷颤动犹如蒲扇。额间的朱砂正渐渐褪去,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本来平平无奇的房间突然涌出一簇火苗,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整个房间,将里面的各色陈设吞吃干净。
“不好!是业火!”
江南杳飞身跃入窗棂,手中灵力涌动,化为一阵又一阵的水浪,他单手抱起熟睡的少女,从窗户中飞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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