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真的可以吗？”碧色身影眸中写满了担忧，他伸手触上江南杳挂在脖子上的平安锁，“你确定这就是生死簿，生死簿离了幽冥鬼域，他的主人怎么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江南杳冷眼俯瞰着地下的密林，无数双瘦骨嶙峋的森然白骨攀上灵剑，被剑气灼伤，愤怒又不甘地怪叫几声，江南杳默念口诀，几缕灵力从指尖蹦出，跃到那几个鬼身上。
“我确定，现任幽冥鬼域之主因为悖逆天道，私藏神魔之子，被天雷夺去大半修为，险些性命不保，如今都还在闭关中，生死簿只与他有着联结……”
江南杳愕然看着眼前的身影，仅仅是一瞬的停滞，那些鬼手又攀了上来，被望月斩断。
“许箬……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箬僵硬地睁开眼睛，像一只没有生气的木偶，手中九骨软鞭朝江南杳袭来，望月轻勾回去，两人僵持不下。
“许箬，你……”
不等江南杳说完，九骨软鞭划破长空朝江南杳身下席卷而来，似乎是想将他从高空中打落下去，江南杳也恼了，踩着鞭子一跃，长剑已经横斜在那人颈间。
“老朋友一见面就打打杀杀的，真不够意思。”
江南杳眸色冰冷，斜睨着面前的人影，启唇道：“我已经为你的女儿解去回天咒术，又重新封印她的气息不让天道察觉，你还要对我刀剑相向吗？”
许箬的神情有片刻的皲裂，他微微抬起头，眸中茫然不解：“女儿……？”
江南杳神色大变，刚想探入他的神识，耳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那人偷走了生死簿，快追！”
江南杳不敢回头看，那人或许不认得他的背影，可他却认得那人的声音，除了魔界的三长老还能是谁。
他握住许箬的手腕朝后摔去，身后的人连忙慌张地接过，江南杳手中灵力爆发，望月速度增快，在天际留下一道白影。
望月刚穿过鬼域就摇摇晃晃地向下坠去，他再次落入江水中，眼前被黑暗笼罩，江水一点点吞噬着他残存的意识，他缓缓松开手，望月的金光将他全身笼罩起来。
黑暗之中，一道冷清的声音缓缓响起，半是调笑半是认真：
“胆子真大，知道我会救你，还往江水里面跳。”
江南杳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熟悉的房梁，苦涩的药味争先恐后地蹿入鼻尖，他浑身酸软，骨头像是被打断了一般，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
那抹皎白的人影正摇着团扇，手中翻弄着从他颈侧顺过来的平安锁，突然转过头来，一双杏眼紧紧盯着他，笑道：
“你究竟是谁？能让鬼域之主将生死簿放在你送的平安锁里。”
江南杳并不稀奇她会认出那是自己所赠之物，他也不回答只是反问回去：“那你又是谁？”
女子扬唇笑道，声音又轻又软，如三月的柳絮：“我是赫连清。就算我同你说了，你也不会记起我。”
江南杳蹲下身捂住脑袋，那种熟悉的痛感再次席卷了整个脑袋，赫连清有些吃惊地看着他，眸色深沉，往前迈了几步，玩笑道：“你以前当真认得我？”
江南杳扶着床站起身，轻笑道：“怎么会，姑娘还是先把我身上的断魂解了吧。”
赫连清伸手摩挲着手上的平安锁，晶亮地眸子望着江南杳，挑眉道：“你比我想象的要厉害，现在条件变了，将许禾带到我面前，我就解了你身上的药，将你原原本本地送回去。”
江南杳蹙眉，心神一动，望月刺破长空，朝那人颈侧袭去，悬在她咽喉处。赫连清伸手轻轻推开，白皙的手指马上就被锋利的剑身刺破，留下嫣红的血迹，她一弯唇角，浑然不在意道：
“你就算杀了我也没用，你身上的散魂解了你也出不去，最终还是会被困在灵域出不去。”
望月回鞘，江南杳胸脯微微起伏，被耍了一通自然气得不轻，他冷声道：
“那个孩子我不能带过来，她只要一离开鬼域就有生命危险，她是悖逆天道的存在。”
赫连清微微点头，眼波流转，柔和褪去，展露锋芒道：“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那孩子之前可出过鬼域。”
江南杳愕然：“怎么会，我为她设下的封印一旦出了鬼域就无效了……是回天！竟然是这个……”
江南杳话锋一转，眉头紧锁：“你究竟是她什么人，怎么会一直观察她的动向？”
赫连清笑得像枝头的红梅，冷艳娇俏，她语调一转：“我是她什么人同你有什么关系？若不将人带来，只怕不出三日你就要魂飞魄散喽。”
“你！”江南杳刚从床上坐起，立刻被那人的团扇推倒，赫连清一只手撑在下颌，笑得乐不可支：“你还是好好想想要不要做这一门生意，反正对你而言并不算亏。”
*
在旁人看来，许禾只是昏睡了过去，没有人知道她把往事又经历了一遍。
那只白狐化形的时候格外喜欢穿红衣，许禾不喜欢红色，觉得太过妖艳，索性将柜子中的红衣全部拿去裁了，给他做衣服穿。
鬼域之内不见天日，阴森湿冷，唯有许禾所在的涪陵阁可以晒到温暖的日光。她用书卷盖在脑袋上，全身仰倒在草地上，两只手支起脑袋，看着面前奋笔疾书的幕僚。
宋晚秋的字俊逸出尘中透着几分潇洒不羁，却偏偏能将许禾的温婉学得十成像，因此两人偷梁换柱这么久都未曾被许箬发现。
“为什么总要我对你负责？”
宋晚秋手中的笔一滞，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明媚的笑容：“姑娘终于要对我负责了吗？”
书卷清脆地落在宋晚秋的脸上，许禾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太阳暖烘烘地落在她白皙的面颊，像一颗晶莹剔透的桂圆。
“我看得出来，你接近我绝非偶然，若我帮你达成所愿，你可以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当幕僚吗？”
宋晚秋停下手中的狼毫，吹干墨迹，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思绪，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笑意：“我会永远留在姑娘身边。”
许禾坐起身，歪着脑袋：“好吧，那我需要做什么？”
宋晚秋将收好的书卷放回许禾手中，沉声道：“只需要在生死簿上写下一个人的名字。”
“谁？”
“林妤笙。”
许禾忽然凑近，直视着他的眼眸，逼问道：“那人是谁？”
宋晚秋弯唇一笑，眸底冰凉一片：“是我妹妹。”
生死簿，她见过，就存放在父亲办案的书阁。她是鬼域的王女，没有人会阻拦她，恰巧父亲有事出去，她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溜了进去，提起判官笔踌躇不前。
究竟要不要写下那个名字……
阁楼外闪过一道惊雷，许禾被吓了一激灵，手中的判官笔已经触到生死簿上，她咬着牙写下了那个名字，窗外雷声大作，她身边突然燃起了烈火，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额间的朱砂灼烧着她的肌肤，她在浓烟中昏厥过去。
她慢慢醒转的时候，听到耳旁有人压低了声音讲话。
“幽夜，此封印已破，若是天道寻来……”
“我早就说过，这封印沾染了我的心头血，万不会被天道勘破，如今你们究竟做了什么，业火焚身，那是天道大怒，我已经无法帮你了……”
许禾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那人面容冷峻，脸上霜寒一片，落到她的身上时又莫名多了几分柔和。
“我从来没想到她会擅自篡改生死簿，这可是重罪啊……”
“其实还有一计，将被改变命数的那人杀死，用神骨为她重聚残魂。她三魂七魄被业火灼烧，如今再不聚拢，恐怕也只能回天乏术了。”
那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线中，他突然转过头来，声音冰冷：“许箬，鬼域已经混进了其他人，若此刻下令严查他未必能跑掉。”
“那你呢，你和幻音之间真的再无转圜的可能了吗？”
“我的命她想要就尽管拿去，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阿渡……”
许禾的心一揪，原来是那个奇奇怪怪的人，难怪能解除自己的封印，因为那是用他的心头血下的。
许禾的意识愈发混沌，此刻整个人像是被放在巨大的火炉上炙烤，漂浮在半空中的意识却看得很清楚，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带了上来，父亲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凶狠的神色。
“妖神怎么有空莅临鬼域，竟然还欺骗小女在生死簿添上您未婚妻的名字？”
父亲的长鞭锁住那人的蝴蝶骨，他只要挣扎动弹就会流血不止，可他并没有，只是从容地跪在自己面前，诚恳道：
“鬼域之主若是想拿走我体内的神骨，尽管拿去吧，这些是我欠她的。”
许箬重重地伸手拍着椅子，怒声道：“这当然是你欠她的，你们整个狐族的命都不足以偿还我女儿的命！”
许禾清楚地看见，自己强撑着痛弱的躯体，躲过师父的佩刀，狠狠地扎穿那人的胸口。她当时没有听清的话，此刻再次在她耳边响起，那人眸底是欣慰的笑意：
“以我之命，偿你一命。”
他伸手活生生将神骨剔了出来，放在许禾的手上。三截神骨，毫无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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