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红袍的凌子越，一手按着腰间镶满鲜红宝石的乾坤刀，一手朝下大力挥舞着。
对面一袭青衣的谭青言，手中握着一个青瓷杯，望着下方，微笑着朝楚云鹤轻轻颔首。
“凌师兄。”
“谭师兄。”
一同闻声望去的楚云孚，在看清窗边的人后，脱口而出。
从未想过会在此处遇见二位故友。
隔空遥望高处的二人，楚云鹤整颗心渐沉，嘴边的笑敛去了许多。
于喧嚣的街道之中，他传音道。
“子越，青言，久违。”
茶楼人满为患，难以容下过多的人。
于是，楚云鹤让楚云孚带其余弟子返回小摊，自己单独同凌凌一与故友一会。
自楚云鹤二人踏入二楼，进入凌子越的视线范围后，凌子越便摸着下巴，不停打量着其身后，缓慢吃着冰糖葫芦的凌凌一。
待他们入座后，凌子越更是第一时间凑到凌凌一身旁。
他完全不知委婉二字是何物，心直口快道：“你便是阿楚那个天赋极差，至今还滞留于炼气的小师弟？”
“子越。”
谭青言打断凌子越不恰当的话语。
他拎起茶壶，借倒茶之故，拉回整个人都要贴到凌凌一身上的凌子越。
摸清楚凌凌一底细的楚云鹤自然知晓，他不会在意这种话。
楚云鹤手指凌凌一。
“我的小师弟，凌凌一。”楚云鹤介绍道,“他朝若相遇，劳烦提携一二。”
谭青言尚未开口，凌子越率先拍桌。
他激动道：“同为凌家姓，自然是一家人。”
“阿楚，你放心，天资再差，你师弟就是我师弟。”
说着，凌子越就伸手搂住身旁的凌凌一，“楚家弟弟，我罩着你。”
凌凌一始终游离于事外，悠悠地吃着冰糖葫芦。
发觉肩膀上多了一个沉重的手臂，他才分出点神，瞥了眼再次靠近自己的傻大个。
凌凌一咽下嘴中的食物，正欲开口，楚云鹤先提起茶壶，往凌子越的茶杯里又添了点茶水。
见茶水快溢出，凌子越赶忙收回手，扶住茶壶。
“够了够了。”他略有些头疼，“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爱喝茶。”
楚云鹤面色毫无破绽，缓缓将茶壶放回桌上。
他漫不经心问：“青言，子越，你二人怎会在此？”
随着楚云鹤发问，本来无心于茶的凌子越，忽地眼神变得飘忽，埋着头安静饮茶。
见状，楚云鹤若有所悟。
谭青言及时出声解释。
“听闻南域惊现一枚赤霞玉，赤霞玉藏灵火，利于乾坤刀，子越邀我前往一同竞拍。”
“回程本想去穹霄宗与你一聚，谁曾想途中迷了方向，法器失灵，跌落至此，便稍作歇息。”
谭青言毫不在意，笑道：“缘分如此，皆是天意。”
“缘分……”楚云鹤摩挲着手中的瓷杯，眸底微暗，“或许吧。“
良久，他举杯，饮了一口热茶。
楚云鹤邀约道：“难得遇上，你们可有意一道前往长夜城？”
“长夜城？”埋头饮茶的凌子越重重放下茶杯，“有未明湖的那个？”
“正是。”
楚云鹤刚回答，凌子越便拍桌而起，腰间的乾坤刀一晃一晃的，别提多激动。
“去。当然去。”
意识到动作太大，他左右张望地坐下，顺带着压低声音。
“听闻未名湖终年灵力缭绕，无穹霄宗通行令，修行之人皆不可入。”
“阿楚，你能带我们进去吗？”
话音刚落，想着楚云鹤平日里循规蹈矩的性子，凌子越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他懊悔道：“算了，为难你了。要是还害你受罚，就更不好了。”
谁曾想，楚云鹤却一口答应了下来。
“可以。”
凌子越有点震惊，站起身，伸手摸了摸楚云鹤的额头。
“没病啊？”
“阿楚，你被夺舍了？”
楚云鹤轻轻推开凌子越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了对面吃完冰糖葫芦，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无神望着窗外的凌凌一。
楚云鹤道：“只要小师弟不透露出去，自然不会出事。”
被点到的凌凌一回眸望向楚云鹤。
他淡淡道了声：“哦。”
不反对吗？
多了青言二人，此行变数可就多了。
一切指不定就会偏离轨道。真的不在乎吗？
楚云鹤紧握着手中的瓷杯，望着对面无所谓的凌凌一，心中疑云丛生。
“坛子，这还是阿楚吗？”
一旁的凌子越不解地望向谭青言，难以置信地嘀咕了句。
**
长夜城，以未明湖闻名于人世。
相传，曾有仙人降临，赐福于未名湖，使之终年云雾缭绕，宛若渺渺仙境。
一旦夜幕降临，仙雾之中泛起点点灯光，更是美不胜收，就仿佛是一条通往仙界的仙路。
每年慕名而来者甚多，致使长夜城逐渐成为南域四大城之一。
这几日，长夜城少城主早早地恭候于城门前。
看着城门旁停靠着的三辆普普通通，却挂着城主府牌子的马车，再算算日子，城内的人瞬间喜笑颜开，个个满目春风。
南极山上的仙人又要来了。
夕阳渐沉，远峰遍染橙黄的余辉。
随着天际几道光芒亮起，几具身影逐渐自高处落下。
除却翠溪镇的插曲，前往长夜城的一路上可谓是极为顺畅。
楚云鹤一行人方落地，迎面便走来一位穿着华丽的青年。
青年长相清俊，面却颇白，似久年未见光。
其腰间系美玉，佩香囊。
十一月阳光渐弱，他身后仍跟着一名撑伞的黑面小厮。
廖今长并不是第一次见穹霄宗的人，自看清不远处一行人的穿着打扮，便快步迎上。
“仙人。”廖今长俯身深深一拜，“晚辈廖今长，奉父命，于此恭候诸位。”
领队的楚云孚愣了愣，不自知地回首望了下队尾的楚云鹤。
他端好样子，正经道：“有劳。”
“城里近来可还安好？”
“托仙人的福，并无异事。”
……
借口带凌凌一历练的楚云鹤，同换了着装的两位好友立于最后方，不言一语。
他静静地看着楚云孚与廖今长娴熟攀谈，心中颇为欣慰。
廖今长将穹霄宗一干人等一一送上马车，待穿着异常的凌凌一走至其面前时，他的目光多停留了几分，却终是未多说什么。
廖今长伸出白皙瘦削的手道，“请。”
凌凌一瞧也没瞧他一眼，径直上了马车。
位于其身后的楚云鹤含笑，对廖今长颔首道：“多谢。”
“仙人客气了。”
很快，三辆马车缓缓朝城内驶去，隐没于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
凌子越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
“阿楚，此番你是为了陪小浮云出来历练？”
“这么多年，你这好操心的性子怎么就不见变的？”
“巡城这种事，都还没遇上事，你就一路相护？有这时间，你还不如多闭关几天。”
马车微微晃动，两侧缀着细珠的帘子前后小幅度摇着。
楚云鹤透过帘子露出的细缝，望着外头熟悉的画面。
往昔师弟们初次巡城的画面历历在目。
他认真道：“子越，所见所闻皆所学。”
“一次外出往往胜之数次闭关。”
凌子越用肩膀碰了碰身旁的谭青言。
“坛子，你时常劝我闭关修行。你瞧，阿楚都说外出历练更好。”
谭青言直摇头，不赞成道：“你外出便是约架，疏于修心，于道无助”
凌子越拍着腰间的乾坤刀，毫不在意道：“我凌子越行走天下靠的是手中的刀，才不是那虚无缥缈的道。”
听见这熟悉的话，谭青言心知多说无益，无奈一笑，微微摇头。
楚云鹤则是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头看向静静坐于自己身旁的凌凌一。
顺着凌凌一空荡荡的目光，楚云鹤再次看到窗外的景象。
人来人往，转瞬即过，无半点能令人留恋的东西。
他的视线转移回身旁人。
“小师弟可有瞧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楚云鹤问。
闻声，凌凌一收回目光，回头望着楚云鹤，摇了摇头。
“无聊。”
街道再为热闹，也盖不下这个清冷的声音。
“无聊？”凌子越扶着腰间的乾坤刀，凑近凌凌一，热情道，“楚家弟弟，等着，哥哥改天带你出来玩。”
“阿楚于玩乐之事知晓不多，小浮云就是个不靠谱的家伙。”凌子越自得道，“带你玩这事就交给我……。”
楚云鹤忍不住捂嘴轻咳一声，突兀地打断了凌子越的话。
待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后，楚云鹤心中一阵懊悔。
这不就是自己所想要的吗？
自己为什么要阻止？
意识到自己与初心相悖的行为后，楚云鹤补道：“待处理好诸事，一同约个日子，游玩长夜城。”
“奇了。自你着手处理宗门事物，就甚少将时间花费在游玩一事。”
“这话实在不像能从你嘴中说出来的。”
凌子越颇有些奇怪，身子伸了回去，凑近谭青言，询问般地看向他，似在征询他的看法。
谭青言淡淡一笑，明净的双眸似能看透人间百态。
他的目光自楚云鹤与凌凌一身上轻轻拂过。
“这世间本无一尘不变之物，更何况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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