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顿时将至冰点。
蔺老爹瞪大浑浊的眼睛,眼神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死死咬着沈曼辞。
沈曼辞神色微冷,淡定从容。
邹娟儿一脸着急:“我现在就去请镇长!”
她急吼吼地就想往外走,蔺老爹脸色愈沉。
来不及,平述镇分桥东桥西,蔺家和少数几户在西,镇长家和书院在东。
要去桥东,最快的路得过平述桥,但那石桥无栏,雪日是万万走不得的。
若是绕路,此时天色已偏昏,这小丫头片子说得也不错,头七里沾小鬼是多晦气的事,沈家这种高门大户自然在意。
真拖到三七后才住进去,蔺家可就不占上风了——且住不住得进去,还要另说。
蔺老爹脸色沉得能滴下墨来。
本以为来了个丫头片子是好拿捏的,没想到也是个滑溜不着手的。
他掀了掀耷拉的眼皮,目光锁在蔺新雪身上,眼底泛了狠意。
这丫头是个没骨没肉的,要是叫她在沈公馆外熬到三七之后……
“你若不信,我给你念念这上面的话。”
沈曼辞勾了勾唇,拿起卖身契,上面不过短短两三行。
“前面这几句客套话我就不念了,这里开始,今聘平述镇蔺家三娘蔺新雪,为我沈家妾室,仅以此文为凭。”
落款签字,蔺新雪与沈曼辞的名字并在一起。
“爹爹,”从进门开始一直沉默的蔺新雪忽然开口,“请镇长是来不及的,不若爹爹将那聘书取来,将两张契约细细对比。若是退婚书,上面应该写有‘婚’字,这个字娘是识得的。”
邹娟儿登时愣住,而后猛地一拍大腿。
是了!她竟忘了。
蔺老爹冷哼一声:“她认得那个字,要我拿聘书作甚?你,仔细看看,到底有没有这个字!”
邹娟儿立刻细细审了一遍,确认没有,这才放下心来。
是嘛,退婚退婚,自然是要有个婚字在里头的,若是没有,怎么退的婚?
眼见天色愈暗,老夫妻俩赶忙在纸上画了押,又照着描了一遍姓名,这才催促她们赶紧走。
出了蔺家大门时,蔺新雪猛地深吸一口气。
淡淡的雪子味清新,和堆得潮湿的木柴霉味相混合,远处枯树枝丫斑驳开阴灰天幕,有人家烟囱里飘出细长白烟。
她强忍下鼻尖酸涩,双手交叠,曲身行礼:“多谢七小姐。”
沈曼辞缓缓走到车门边,身影一顿。
“权当是我的道歉了。”
“是,小姐。”蔺新雪艰涩地扯了扯嘴唇,眼里有几分雾气。
她望着沈曼辞优雅的背影,不知自己做下这个决定,究竟是对是错。
车门半开时,沈曼辞蓦然侧过身。
平述镇的烛光烟火都在她身后,银灰色积雪闪着细碎微光。
美丽的小姐高昂起头,矜淡地望着迷途的俗人。
“蔺新雪,恭喜你,迎来新生。”
*
当夜,司机紧赶慢赶,还是在深夜才回到沽城。
沈曼辞是一点也不在意所谓的习俗,领着蔺新雪往她的院子走去。
路过主楼时,三楼玻璃窗内灯火通明,紧闭的窗户里隐约传来麻将声,不知是哪位太太胡出个十八罗汉,尖叫笑闹声更浓了几分。
沈曼辞轻挑了挑眉,倒是对孙冰然起了几分兴趣。
这种老公死了我打牌的精神状态,实在有些美妙。
但会人精这事,还是往后稍稍。
沈曼辞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腰都快断了。
小汽车在这个年代确实少见且贵重,只是实在有些小,坐得十分不舒服。
沈曼辞决定将自己以后的行动范围就框在沽城里头,十分钟车程以内,再远的话,就派她新拿下的丫鬟去办事。
沈曼辞的小院子在整个沈公馆最边边角,沈家公馆前身是某个旧朝王爷的别府,占地面积极大,不仅有各式独院花园,到了沈家几番修缮后,还立起几栋小洋楼。
蔺新雪在沈公馆外熬了五天,头一回进门,心中不免紧张。
她已换下一身喜服,其实沈家没一个人认得她,见她穿得又好,还当是七小姐带回的朋友。
一路遇上的小厮女使见了蔺新雪,还笑眯眯同她打招呼。
蔺新雪走在影影绰绰的小路上,几道墙之外的地方,就是折磨得她生不如死的雪夜。
“到了,我今天遣散了不少人,往后你就住这。”
沈曼辞的小院子里也有一栋小洋楼,只是比之前看到的几栋都矮,只有两层。
一楼是会客室和书房,二楼有三间卧室,沈曼辞住最大的一间,蔺新雪就在她隔壁。
两人的房间中有一道暗门,随喊随到。
蔺新雪应声道是,见沈曼辞进了房间,才福了福身,走向自己的小房间里。
房间不大,仅有一张小床,两个柜子,一张小方桌。
新铺的床单上有淡淡的熏香气味,床头有个小小的木柜,两层都装有暗金色拉杆,雕成一株攀爬的月季藤模样,一盏风铃花花盏琉璃床灯,灯罩下还放了一只小小的白烛,轻嗅之下,有好闻的花草香。
小方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玻璃花瓶,里头插了一枝红玫瑰,这个季节本不该有此物,蔺新雪好奇凑上前看,才发觉是一朵绢纸折的假花,栩栩如生,比她出嫁时鬓边那朵芙蓉精巧得多。
床围对过去便是一个衣柜,刷了白色的漆,与房间内色调统一。
蔺新雪打开瞧了一眼,能容下两个她的衣柜里头,已经挂了两件簇新的衣裳,款式花色都很简单,料子却是极绵实的。
她伸手摸了摸,柔软的棉絮感充盈整个掌心,似乎还带有几分阳光的味道。
明明下了这么久的雪。
“时间紧,只寻到两件新的,你将就用,改日给你做别的。”
身后突然传来沈曼辞的声音,蔺新雪吓了一跳,猛地背过手转身,下意识的反应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心虚。
沈曼辞换上了一身丝绸睡衣,斜着身倚靠在暗门门沿,大波浪卷的乌发垂散,披在肩头,浓黑的发衬得肌肤如雪,身后暖黄色灯将她曼妙轮廓描摹,宛如一只黑夜里的精灵。
蔺新雪挪了挪视线,轻声道:“多谢七小姐。”
沈曼辞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会同我客气。”
“我既已是七小姐的丫鬟,平日行事便绝不能给小姐丢面子。”
答的倒是恭敬。
沈曼辞绕了一缕头发,卷在指尖,满意地勾唇笑了笑。
“等会儿暖气就升到你这边了,早点休息,明日还有关要过。”
明天就是头七,孙冰然再怎么放肆行事,这种大日子族中长辈皆在,她断不可能再打一整日的麻将。
在原书剧情里,沈老爷头七这天可是个大**。
满屋子的旁支叔伯婶娘,孙冰然同其他四房姨太太,还有各个少爷小姐,乌泱泱地凑在一块,就为了决定蔺新雪的去处。
以孙冰然为首的主家绝不同意蔺新雪入门,以旁支中沈老爷的表姐夫为首的老头们极力想把蔺新雪接进去。
其中还掺杂着原身、沈充年这些故意搅混水的小辈。
头七这天那叫一个热闹非凡。
眼下,蔺新雪在众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沈曼辞带了进来,明日势必有一场更激烈的口舌之战要打。
沈曼辞光想想就头疼。
“七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蔺新雪仍穿着那身旧式的汉服,盘着发,银制衔丝蝶形簪别在耳侧,乍看之下,像是古画里端庄的主母。
她却偏偏想起那一身红色嫁衣,飞扑到她怀里时,无意搂住的腰肢柔软纤细。
“你问。”
“七小姐明知我是个麻烦,为何要帮我?”
沈曼辞偏了偏头,语气很淡:“我心肠软,不想见你冻死在门口。”
蔺新雪眨了眨眼,红唇轻抿一下,很快松开。
显然是不信。
前几天还用着各种手段折磨她,今日突然就心肠软,换是沈曼辞,她也不信。
沈曼辞轻叹了一声,站直了身子,缓缓道:“前几日我突然丧父,情绪不大好,又恰巧受人挑唆,说是你克死我父亲——你想想,我本来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用不完的钱,现在都得看当家太太的心情才领钱,我心情是不是就不太好?你也知道沈公馆这大帮子人都各怀心思的,我被蒙骗也很正常。”
蔺新雪仔细想了想,竟也觉得这逻辑虽怪怪的,但也能说通。
“昨晚做梦呢,梦里就有菩萨点我,所以我今天醒来悔悟了,决定改过自新,从拯救你开始。”
蔺新雪轻蹙眉头,两弯山水隔着明月触碰又离散。
菩萨?
七小姐看着,不像是信菩萨的人啊。
沈曼辞见她还是一脸犹疑,暗暗叹气。
她爹娘蠢笨,她不知怎么长的,多了几个心眼子,不大好骗。
“蔺新雪,我呢,虽然是沈家的小姐,但亲娘死的早,亲爹前几天也没了,往后的日子都得靠讨大太太欢心才能领份子。而大太太一向不喜欢我,所以我的富贵日子也快到头了。”
沈曼辞双手环在胸前,宽大的丝绸衬衣袖口下垂,露出一截雪白藕臂。
“你与其琢磨往事,不如替你的小姐想想怎么赚钱养你。”
蔺新雪微微抬头,晶润眼眸清澈,染着一层薄薄的讶意。
“我?”
沈曼辞转身就走,暗门无声合上,截断了那一边的灯光。
房间重回宁静,蔺新雪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忽地就想起沈曼辞站在蔺家门外对她说的话。
——蔺新雪,恭喜你迎来新生。
她四顾周身所有物,深吸一口气。
蔺新雪,你当真迎来新的人生了。
*
暗门后。
系统:【沈小姐,你也太坏了!】
【?】
【你是不是知道她未来会超级有钱,故意叫她开始赚钱养你?】
在原书中,蔺新雪靠着自己赚的盆满钵满,而沈家则是逐渐没落,连沈公馆都叫人夺了去。
沈曼辞挑了挑眉,不悦。
【我买了她,她给我干活,有什么问题?要么你换个目标让我做任务啊。】
系统恨恨咬牙,这怎么能换!
它悄悄打开日记,又记下一笔。
这个衣柜能藏两个人,大家懂我意思吧(咳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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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沈公馆秘闻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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