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蔺新雪,是上元前一日。
她同沈苍又一轮周旋结束,随意把玩着手边的录音笔,焦婶娘端着一碟子糕点出来,沈曼辞的目光轻落在芝麻糕上,不由得一顿。
“怎么做这个?”
沈曼辞不爱吃芝麻糕,小厨房从来不做。
焦婶娘道:“小姐昨天不是去了香取巷口么?还看了好一会儿,我以为小姐想吃。”
巷口那家店特地在外头支了摊,现炒现磨,别提那芝麻香气有多诱人了。
沈曼辞手中录音笔微微一顿。
那是个没有名字的小铺子,很有年代的一栋小楼,就两层高。
一楼是门店,门外挂着厚重的帘子,没下雪时便撩在一旁,门口摆开一个小摊,两个小孩配合默契磨着芝麻。
蔺新雪间或出来一两次。
她穿着臃肿的棉袄,肥大的裤脚收紧在布鞋上头,用绳索仔细系好,十足的平头老百姓气息,在她身上却不觉土俗。
一张清水出芙蓉的清绝面庞,便是收在最简单的袄子里,也是极具攻击性的。
沈曼辞就这么站在几丈外的大树下,远远眺望那抹身影。
风雪来时,蔺新雪出门收东西,那家人前前后后的忙碌,她时不时帮两个小孩打起门帘。
温馨平淡,或许是她喜欢的生活样子。
沈曼辞看了一会儿,寒风刮骨而过时,才转身离开。
她其实在蔺新雪走的那天,就猜到蔺新雪不会去她提的那间小药铺。
真的见她安定下来,有了忙碌丰富的日子,心中的艰涩更难抑。
蔺新雪确如她所想,离开沈公馆,便成了书中那个完全的大女主,坚韧地行走在人间。
她在哪里起步,都会过得很好。
唯独不是在沈曼辞身边。
现蒸开的芝麻糕又软又甜,坚果的油脂香气若有似无在空气里弥漫开,昨日风雪好似又出现在眼前。
更准确的说,是风雪里那个人影。
沈曼辞觉得自己真是荒谬。
她亲手送走的蔺新雪,接受了两不相干的现实,却借着各种理由出门看她。
仿佛止渴。
但望而生津,止不了她的渴。
“啪。”
那支被使了手段从沈苍那里夺来的录音笔,被她随意搁置在桌子上,沈曼辞拿起一旁的小包,穿上大衣,戴好手套。
焦婶娘讶然道:“又出门?”
“昨儿太太是不是说着凉了头疼?我去给她买贴药。”
理由很蹩脚,但胜在堂堂正在。
焦婶娘愣了一愣,嘀咕道:“可是这药也不能乱抓呀,不该先请个大夫瞧瞧么?”
再抬头,沈曼辞的背影已是一个小点。
焦婶娘心道怪哉,七小姐什么时候对太太上过心?
*
既说了要抓药,少不得要往药铺走一趟。
沈曼辞想了想,决定先去城南,回程的时候就说饿了,绕去城西看看。
进屋不到五分钟,门帘被人撩起,沈曼辞下意识回过头去,与来人正正撞上视线。
昏暗的药铺里只零星点了几盏烛灯,门帘外日头正起,照得厚厚积雪上闪着细碎光芒,像是有谁撒了一把细钻在里头,耀眼至极。
蔺新雪就白生生地站在那片雪景里。
浅色的长袄,胳膊上挂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没塞多少东西,只小小一个悬挂在腰侧。
细长的眉下意识轻挑起一头,那双如含秋水的眸子略略一闪,万种风情便都低她一头。
很素。
却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没等沈曼辞反应过来,那门帘哐一声砸了下来,隔开屋外头的光亮。
药铺转瞬便暗了下来。
暗得沈曼辞忽然心慌一瞬。
老妇颤巍巍提着药包走过来,才想说话,就见那位金尊玉贵的小姐猛地走到门帘边,抬手半撩了开来。
寒风霎时冲撞进来,那位小姐穿得单薄,却抵在那风口,不出也不退。
风声倒是偶尔将她的声音传来,听不太清楚,大抵是在同门外人说话。
没一会儿,就见那位小姐放下了门帘,呆呆站在那里。
老妇便喊她:“小姐,您要的药好了。”
药。
这是药铺。
沈曼辞猛然回神,才算转过脑子这道弯来——蔺新雪竟然来了这里!
还是带着行李来的!
霎时间,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轰地炸了开来,沈曼辞猛地掀开门帘出去。
门外是还算晴朗的天,寒风重重,积雪盈尺。
蔺新雪立在原地,与沈曼辞之间,只有短短两臂距离。
“你——”沈曼辞深吸一口气,像是怕惊扰雪中精灵。
她两次都卡在了这个字上,意外的相逢,竟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门帘忽然传来响动,是老妇追了出来,干枯皮肉覆盖的手骨上还拎着那一包根本没必要的药。
“小姐,你忘了拿药。”
沈曼辞呼吸一顿,眼神尚留在蔺新雪身上,见她偏过头躲避视线,只好收回,转身接过药材。
蔺新雪便是趁着这个机会,径直掠过她,走到门里。
世界与世界骤然对掉,她与蔺新雪之间,便又重新隔着那道门帘。
白茫茫的雪衬着阳光,开始有些刺眼。
沈曼辞站在门口良久,转身离开。
难得的重逢,还是不要破坏了。
*
“人呢!”
沈充年一把掀飞灶台边缘的竹篾子,圆滚滚的花生顿时撒了满地,发出短促的滚动声。
蕙兰嫂护着小兰的脑袋,死死咬住下唇,颤着声道:“大、大人,您究竟在找谁啊,我家人除了我大儿子,都在这儿了。”
沈充年眯起眼,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蔺!新!雪!她人在哪儿?”
蕙兰嫂一脸疑惑:“蔺?她说她姓王。”
沈充年冷嗤一声:“她姓什么叫什么很重要?我现在问的是她人在哪儿!她这个人!!”
蕙兰嫂搂着发抖的小兰,跪在地上弯折了腰:“大人,您将我这儿都搜遍了,也知道她不在我这儿了,这人要走,我也留不住嘛。至于她要去哪儿,我是真的不清楚啊大人。”
沈充年噼啪砸掉两个竹篾子,狠狠踩碎在脚下。
“去,把那小子带过来!少爷今天就让他知道,耍我的下场!!”
蕙兰嫂闻言,身子猛地一抖。
小兰机敏,很快反应过来,贴在她的脸上轻语:“是哥哥!”
蕙兰嫂咬着牙,在心中怒骂那个没出息的小崽子。
这又犯的是什么浑呐?!
没等她想出什么招数,杜文彦已经跌跌撞撞跑到了巷子口。
蕙兰嫂从门帘缝隙里一眼便瞧见。
再想大喊暗示杜文彦跑,已经来不及,沈充年身边的小厮刚探出头去,便大声汇报道:“少爷!他自己来了!!”
沈充年冷笑一声,踩着蔺新雪往日常坐的椅子,喊道:“把人给我抬进来!”
杜文彦丢了魂似的走着,任由那些小厮架住他,还真就被抬了进来。
沈充年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脸:“在你家?嗯?人呢?”
杜文彦茫茫然抬头,只看见一个被砸得破烂的家,和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亲人。
一贯对他引以为傲的娘亲,用看失败者的眼神看他,而他的妹妹弟弟则是一脸鄙夷。
仿佛都在冲他骂:没脸没皮的告密者。
杜文彦忽然呜咽一声,跌坐在地。
蔺新雪还是走了。
她们都不信他能给蔺新雪一个美好的未来,所以放走了人。
根本不在意他的心情。
杜文彦低声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
沈充年见他已经疯疯癫癫,一把丢下这个怂包,下令:“去,人肯定没走远,就按一个时辰的步行距离去给小爷搜!把人活捉带到我面前的,给这个数字——记住了!不许弄伤她的脸!”
“四哥好大的威风。”
门帘忽然被人挑起,一双眼尾微挑的眼眸如一块漆黑的寒冰,死死盯着沈充年,“就是不知道,四哥怎么会突然来这种穷乡僻壤的地界里呢?”
沈曼辞优雅抬脚跨过门槛,随手捻起一块落在灶边的芝麻糕。
和她院里小厨房做的完全不一样,这里的芝麻糕偏硬,放了很多的坚果,麦芽糖紧紧将这些食材裹到一处去压实。
沈曼辞望着被搜刮得极其凌乱的店内,眸色渐渐冷了下来。
沈充年挑了挑眉,懒得理这个疯子:“ 你来干什么?”
沈曼辞丢下那块芝麻糖,指尖一抹黏腻的甜。
“我路过想来买个糕点,正碰上四哥在这里耍威风,”沈曼辞半觑起眼,唇边挂上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四哥这是在找什么?可是丢了东西?”
沈充年不耐道:“没你事,快走吧!”
沈曼辞冷笑,“啪”一声排在桌面上。
“没我事?你找我的人,也能叫没我事么?”
来晚了QAQ新年快乐!
坐了一天的车头脑混乱,短小一更,还有一章大概要在白天才能补上了TT,实在很抱歉宝宝们!
希望新的一年,大家一切顺利,发财暴富,身体健康,万事顺遂!比心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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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沈公馆秘闻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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