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啊……”沅淮每个字的调子都拖长,遗憾道。
下一秒,语气急转直下:“什么破店。”
沅淮神色懈怠,在程借的目光中,又丢了几枚金币:“这都没有,光会吹了。”
这都没有?!
程借胸腔起伏明显,他按捺自己的火气。
无声林本就危险,竹荆产出稀少,到了她口中却成了寻常野草。
真是,不知所谓!
冰凉的疼痛感从额骨上传来,一闪而落的金色。
金币被一个接一个地弹在程借脑门上,后落入他的怀中。
额头渐渐被撞红,程借看着金光从眼中落下,一时分不清是怒还是喜。
沅淮羞辱道:“先前那个匕首呢?虽然看着廉价,但我可怜你。再介绍一遍吧。”
蔡蔡拽住了长晔的衣袖,看着程借隐忍的模样,小声:“师兄,你不会怪蔡头吧。”
他想起了宗训,担心君子之风的长晔会厌了沅淮。
“怎么会。”长晔温声,“人一生,总有可能会有渡劫之行的。”
端看,是否能上岸了。
“嗷。”蔡蔡点点头,去听程借的介绍。
“这柄是铁番木锻造而成,刀刃则是金炼石铸造的。”
程借摸了摸手中零散躺着的金币,光滑微凉的触感,彻底引诱出了他的贪婪。
“哦。”沅淮又沉默了,她也没说到底要不要。
她直视程借,望进他的眸底,最深的**,最直观的恶。
她低着音,故意道:“那,的确……低贱。”
贪婪被凶狠替代,程借像是被钟摆敲中,他突然忆起,喃喃:“铁番木好似是出自无声林的。”
他找补:“因为过于稀有,所以一时没有想起,实在抱歉,望您见谅。”
“破店配蠢工。”沅淮随手又丢了金币给他,却朝长晔走去,“阿兄,我们去其他铺子寻竹荆吧。”
程借将匕首递给沅淮,似好意提醒:“您若真需要竹荆,不妨见见我们少爷。”
“他那儿或是有。我们这包揽了无声林的生意,瑰品都送到大少爷库房中了。”
“是么?”长晔的声音也缓了下来。
程借:“我们主家姓程,镇上最有名的程府便是。您看这条街,左转后再右行,就能到了。”
他们出店后,队尾的沅淮却回眸睇他。
是眼底的阴狠。
沅淮看着想笑,她期待他的报复。
*
黄昏入夜之时,落照宛似晴光落于奇彩异石上,耀眼璀璨的光华漫上天幕,若锦鲤摆尾。
蔡蔡敲响了程府的门,声音却从后头传来。
“三位眼生,叩我府门是有何事?”
出声者须髯若神,绾髻端方,靛青衣袍衬得身形愈发高挑,腰间玉佩光泽柔润。
他坐于骝色马上,身下立着小厮。
长晔向其解释:“我等听闻程府掌镇内多数交易,更是全揽无声林所出。故而前来求药,不知是府中哪位公子呢?”
小厮拉着绳,回了他的问题:“这是我们程府大公子。”
程胤禹爽朗一笑,翻身下马,向他们走来,令身后小厮开门:“牵去马厩。”
他朗声道:“三位先随我进去罢。”
三人踏入府门后,若有似无的幽香像顺着衣摆,若即若离地抚上鼻尖。
化为团子状的沅淮,两手扒拉明禾的发丝,往外探,被明禾按着肚子推了回去。
明禾视线往院中留,她的指尖不停歇地被印上梅花,慢吞吞地收回手。
仅容两人听见的音量:“小心,别摔了。”
沅淮转移注意力,掀开发,瞧见了月门后小跑的婢女。
小圆子模样的沅淮转了转可爱的瞳仁,放下明禾的头发,消失了原处。
她往婢女的方向飘,跟了上去,穿过树枝,长廊。
沅淮慢悠悠地跟,看着周围的变幻,许久后听见了干脆的跪地声。
那名丫鬟跪在了模样青涩,略显稚嫩的女童前。
她嘴里不停告罪:“奴婢来迟,小姐恕罪。”
而后,她小心翼翼抬头,道:“三小姐,府中来了三位贵客。”
“大哥很开心么?”
女童也不需要回答,娇声:“我要去找大姐玩儿,东西准备好了吗?”
丫鬟点头,回答:“准备好了!”
沅淮变回真身,垂足坐于树枝上,身下,有扫洒的老仆路过。
她们看不见,只扫眼前的叶。
主仆两人往西侧走去,院门前,沅淮看着丫鬟抬腿欲踹门,手一抬。
丫鬟脚滑摔在了门上。
“没用的东西!这点事儿也办不好。”女童眉一拧,发饰轻晃,抬脚踢在了丫鬟的腰上。
“滚开。”
下一瞬,她也跌在了门上,一如方才的丫鬟。
发饰微乱的女童扶额侧抬头,看着想扶她的婢女。
她抬手打向丫鬟时却被突然插入的手给拦住了。
“蕙蕙。”女子面若桃花,眼若杏,身后跟着提食盒的婢女。
她柔声细语:“怎么在这儿呢,随阿姐去明小姐房间可好。”
“我命她们做了些点心,莫待这儿了。”
女孩儿被扶起,她嘟着嘴,不满道:“阿姐,可是……”
程朝月牵着她的手,劝慰:“没摔疼吧?丫鬟嘛,稍后施以惩戒便是了。”
沅淮捻了朵花,远眺垂头不语的婢女,看不见神情,只有陡然捏紧衣摆的手。
等那行人离开,沅淮飘进了院门。
有人居西厢房,清幽至简,
临近花园处,却似被树荫蔽盖,终年不见太阳。
阴凉气息从地缝中钻出,滓气游荡,很少,跟院府对比,假的很。
优游自得的沅淮穿过门,没有屏风的卧房,轻而易举地看清了屋内。
这里没有浮动的异香,反而充斥着木质腐朽后的气息,其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木案上,书卷摊开,笔墨下压着一纸阵符。
沅淮低头,一扫而过,声音轻而慢:“这是……哪个蠢货改得。”
生祭阵的皮,内里被添了几笔,掼进个“丑”字。
不伦不类,像洗墨的水。
哪有滓魔,会以身饲阵的。
枕席上,褥子轻薄,底下是微弱的呼吸,一只干瘦的手缓慢拉下被。
沅淮偏身去看,女子面色青白泛黑,脸颊旁皮连骨,凹了进去。
像是枯竭的洼地。
她眼下疲惫,吃力地扶住床旁的柱子,直起了身。
窗后,月亮已经升起。
破碎的咳嗽像溺水的人在呼救。
那女子手撑着案,咳嗽不止。
她拿着笔,不停地抖,血溅在了纸上。
沅淮离得远了些,蹙眉看她。
“阿娘……”
病入膏肓的女子脱离地半伏在木案上,她呢喃着。
她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祈求:“你们再……等等女儿罢……”
沅淮盯着她手中带血的笔杆,道:“想献祭谁呢?程府,当真有意思。”
*
后厢房
蔡蔡抱着糕点啃,他瞧着推门而入的沅淮,招呼着:“蔡头,要吃么?”
“好吃么?”
沅淮眼中,滓气刚准备踹开糕团外壳跃入蔡蔡口中,在它朝思暮想的天堂里,被蔡蔡头顶别着的灵叶一脚踹散了。
“好吃的!”蔡蔡谈到吃食总是神采奕奕的,他介绍着:“甜而不腻,还有淡淡的花香。”
沅淮靠着屏风,问他:“是不是水蓝色衣裳的女子送予你的。”
“是啊。”蔡蔡点头应下,没有继续吃了。
长晔接话,叙述:“是程府的朝月小姐,行二。身后还跟着位三小姐,名唤朝怡。”
“方才,你去哪儿了。”明禾将甜茶推向沅淮,问。
“看戏。”
沅淮手执“福”字纹样的小叉,戳了明禾手前切好的一粒杏块。
蔡蔡环顾了一圈儿,发现不用自己再说了,抓了把盘中的瓜子。
沅淮咽下黄杏后,继续说:“也没什么意思。就是西侧厢房空荡荡,住着个将死之人。”
“将死?”蔡蔡插话,惊讶:“府内的小厮可说程少爷公务繁忙,日进斗金呢。”
沅淮继续戳杏儿:“是啊,病得厉害呢。”
长晔剑眉一凝,回忆起了前头,他们出了乾升堂后,又寻了个无人处。
僻静中,明禾手中的匕首,漾起了团滓气。
堂中小二无礼且蛮横的行为,有了依据。
“这般情况,依照滓气的本性,应当是不会寄生的。”
长晔叹后又道:“程少爷好客,举止开豁,却屡屡回避竹荆一事。明日,我打算出门看看沝镇情状,顺便将灵清丹送出。”
明禾鸦色长睫一落,骤然缩小的视野内是黧色果叉缓慢地刺入黄杏。
她声线清凓:“我便留于府内,以便查看近滓气者,是否会有寄主或滓魔的存在。”
沅淮嘴里塞得鼓鼓囊囊,杏儿的汁水溢满口内。
她事不关己的模样落到了长晔眼中,他左右看看如出一辙的干饭蔡蔡。
长晔心下一叹,眉眼温和提醒:“茶快凉了。”
沅淮将茶递给了他,抬眼示意他喝。
长晔无奈接过后,对上了明禾淡漠的眸子。
眸色淡,神色也淡,像是随意一望,但又无法忽视。
长晔放下茶杯,琥铂色瞳仁内映着小小的茶汤。
明禾收回了目光,唇线轻抿,芥子空间内的单瓶空空。
沅淮看戏时,她将药粉撒入程府宅内,抑制滓气的侵袭。
异香下,暗藏灵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