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沝镇

“东街粥铺十里长,沝镇有位状元郎……”

“长虹挂上红灯笼,愿那女郎福安康……“

一片空地上,有扎着双丫髻的童子大声念着童谣。

断断续续的,还没念完就被打断了。

“你这是什么技艺!”个子最高的男童不乐意了,“这我们都会唱,你斗草斗输了,换一个!”

“可我只会这个。”小童撇嘴,“你们又没说不可以。”

“东街粥铺?”长晔自言自语道。

蔡蔡行动能力强,在听到长晔的自语时,就上前凑近了小孩儿堆中。

“你们在唱什么童谣啊?”蔡蔡手上捧着饴糖,白嫩幼态的脸上挂着笑,成功获得了那双丫髻小胖童的信任。

他也不念了,巴巴地往蔡蔡跟前凑。

“再唱一遍,就有糖吃么?”他砸吧砸吧嘴,问。

“有啊。”蔡蔡将糖往他胸前一递,“只要跟哥哥说。这糖挑一个吧。”

长晔视线也停在了他们身上,似有所感,轻移目光瞧见了方才出声抗议的高个子男孩儿。

年龄也不算大,此刻手上自顾自地玩儿草,神色冷漠地看着要糖的小童。

长晔向他走去,还没说什么,就迎上了警惕的眼神。

“走了,还看什么看。”高个子男孩拽了一把旁边的同伴。

长晔驻足,看着向后跑,逐渐消失的身影。

那边,小胖吃了糖,愉悦地差点将族谱捣腾出来说。

长晔及时蹲下身,将一颗雏鸡模样的蜜糖递给了他。

蔡蔡也塞给了他一颗,等他两手各拿上后,提醒:“童谣哥哥已经记住了,也非常谢谢你,快回家吧,下次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哦。”

小朋友睁大眼睛,脸颊右侧一鼓,像是回忆起什么,点点头:“知道了。”

他两手拿糖,发丝微散的发髻一颠一颠,像幼兽般轱辘走了。

蔡蔡起身,问:“师兄,这个童谣有什么特殊的嘛?”

东街粥铺十里长

沝镇有位状元郎

长虹挂上红灯笼

愿那女郎福安康

府门开开爆竹响

快把福泽请进房

长晔低首,思索后,问了另一个问题:“程府宅位处东,我们从那儿过来,冷清得很。”

他喃喃:“皆是院府,粥铺是……”

“哪还有什么粥铺。”拿着衣桶的老媪呛声,“都是群黑心肝的东西。你们瞧着俊郎,竟爱那清粥?”

长晔跟蔡蔡同步转身,是几位挽着妇人发髻,手持洗好衣物的桶的妇人。

“这位婆婆,谁黑心肝啊?”蔡蔡好奇问。

“除了那个李府还能有谁。”粗布衣裳的妇女接过了话,眉拧起,“掺毒的粥谁爱喝谁喝。”

“掺毒?”长晔疑惑,徐徐问,“这又是何说法?”

裤脚打着补丁的妇女瞬间放下了手里的桶,手叉腰:“我们这些贫苦的吃了粥,腹痛几天还算好的。只是难受后还要被李府那群狗腿子嘲是山猪吃不了细粮。哼!我呸,烂心的东西。”

老媪长叹一声,补充:“我孙儿玩累后吃了他家粥,吐了许久,瘦了一大圈!这可花去了我不少银子。”

“暑时的雷,怎么不劈死他们。”有气急的妇人开始大骂。

蔡蔡紧缩眉头,趁机问:“这李府仆役这般行事,那主家都不管么?”

“管?”粗布妇人把头一扭,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语气短促上挑,极尽嘲讽。

老媪突然抢话:“他们施粥博了个好名声,背地里又纵容那群狗奴才作恶。就活该那李家少爷绝后。”

蔡蔡:“绝后?”

又是一个信息炸弹

老媪点点头,语气还颇为畅快:“好多年前了,李少爷的独子跌进池子没了。”

长晔:“这粥铺是何时开又是何时停的呢?粥一直都是坏了的么?”

“是什么开始施粥的?”老媪一皱鼻,脸上的褶子拢起,往旁边问,“你们可还记得?”

没得到答案,老媪只能答其他问题:“不记着是什么时候开的了,三年前停粥倒是记得清楚。”

补丁妇人拿起衣桶:“我们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坏了,先前也是好的,只是慢慢的粥越来越薄,还有股馊味。”

老媪一拍腿,气急:“哎,说着呢,那李家夫人头上的钗子可漂亮了!又想起我白花的银两了,心口疼,真是……”

旁边是声讨大会,这边却迎头一问。

“两位小生问这是干嘛?”粗布妇人突然问他们,“都是些腌臜事莫污了耳朵。”

“我们是路过这儿,方才听稚子唱童谣,一时好奇。”长晔回话,模样温润端方,极有信服力。

蔡蔡顶着张无害的脸,笑嘻嘻地感谢:“也多谢各位婶婶的解答。”

“只是路过啊……”妇女有些可惜,又彻底看了遍两人,摇摇头。

她家的丫头也到适龄年纪了,就路过的短短时间,也攀不上高枝。

哎,可惜。

蔡蔡不明所以:“我们暂居程府,几日后就离开了,您这是?”

“程府!”隐在后头,没有发言的木簪妇人猛得一高声,直接压过了粗布妇人的“没什么”。

她朝前啐了口痰:“李府虚名伤人,程府就是个吃人的鬼。不愧是至交,叫人恶心。”

又是一个信息源,长晔没想到短短一个时辰,就能闻见两个故事。

童谣的传颂,在此刻却显得摇摇欲坠。

独留出来的空地,地面沙砾硬土混合,不规则地连着旁边杂乱的草。

石砾弱小,却又各不相同,就像眼前的几位妇女。

生长在一片荒地里,苦难相近又不同。

妇人声音气得发抖:“我相公做工时摔断了腿,便是在程府的药馆子医的。谁不知他们有无声林的神仙药。”

“可是呢,花了我家尽数财产,我相公的腿还是瘸了。”

“他们可好,拿着救命钱,给自家女郎挂灯祈福。好大的排场。”

与木簪妇站在一块儿的瘦弱女子也道:“他们故意教唆我父亲进赌场,收光我们家产。后来,男子全被打了出来,做那程家苦役。全是些吃人种,他们必会遭报应。”

她们还在说着,像是道不尽的苦水。

童谣所歌颂的,在喷薄得苦楚中,褪去了漂亮的外衣。

程府祈福,为谁呢。

话题中心的程府,处在晴空下,和煦的暖阳泰然自若地越过门,躺进了屋。

沉闷的一声,门被带上栓紧。

湿冷的空间被外来的浓烈幽香侵略,裙摆漾着弧,堇色裙装后又跟着双翠蓝色的鞋。

明禾隐匿身形,她已经看过了那张阵纸,也随着纸上的纹路,在指定的方位中找到了血腥气息浓郁作为阵引的一角。

床上躺着人,她知道。

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

明禾渡了一丝灵气给她,即将枯死的树不会因为一滴露而重返生机。

但是,至少她不会立刻离去。

进来的人,明禾认识,是昨日送食的程朝月。

程朝月踱步至床前,这里没有一点儿光。

她坐下后,伸手接过了婢女递来的绣棚。

程朝月指腹有茧,捏着绣花针,举止优雅,背脊笔直。

银针很漂亮,银白笔直,绣棚上的半成品慢慢展露其精美的模样

程朝月待了很久,明禾也看了很久。

已经被滓气寄生的人,她的恶会被无限放大。

程朝月停下了动作,剪掉了针尾端的线。

她弯腰,抬手抵上被褥下女子的脖颈,俯身在其耳畔,低声不可闻:“程朝安,你怎么就还活着呢,浪费这一身的好相貌。”

像是感应到什么,程朝安迷蒙地睁开眼,采光极差,阴冷的屋子里,多了个近在咫尺的影子。

她脸色好了点,也就一点儿。

可她还是连惊呼得力气都没有,她一动,针立刻扎入肌肤,血珠冒出,摇摇欲坠。

刺痛都还未感受到,耳光却提前一步到来。

程朝月怒不可遏地看着她脖颈上的红点:“谁让你动的,你若害了我……”

程朝月不说了,片刻后,她突然笑了:“你还不知吧,府上来了两位修士,那佩剑内敛漂亮。”

“前几日,王家叔父猎得几只貂儿,送了我们一只。也不知那两位修士的剥皮技艺如何。我们府内的下人的手艺可配不得那貂,你说是吧?姐姐。”

程朝月突然又抚上程朝安的脸,轻柔:“阿姐,你可知府内还来了位仙人,当真是漂亮。妹妹喜欢极了。这几日,便不能来看你了。”

“你不会怪我吧。”

意料中的沉默,程朝月也不在乎。

她说完,睇了眼一旁的侍女,冷声:“没看见姐姐见血了吗?还不去拿药膏。若留了疤,唯你是问。”

侍女熟练得从袖中取出快见底的药膏,药味浓郁,倒是珍品。

她熟练地上前为程朝安抹药。

程朝月转身便离去了,绣品却落在了床角。

下一刻,侍女动作粗暴,在原本枯白的脖子上又留下了几道指痕。

明禾盯着那个侍女麻木的脸,对于她泄愤的行为垂了眼眸。

是**的异香。

灵气没入侍女眉心,她停下了暴举,擦完就离开了。

明禾忆起程朝安外露的肌肤都没有明显的疤。

阵引却是被血日复一日泡着的。

滓魔的阵,程朝安病至此又是从何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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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她无证上岗
连载中时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