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街粥铺十里长,沝镇有位状元郎……”
“长虹挂上红灯笼,愿那女郎福安康……“
一片空地上,有扎着双丫髻的童子大声念着童谣。
断断续续的,还没念完就被打断了。
“你这是什么技艺!”个子最高的男童不乐意了,“这我们都会唱,你斗草斗输了,换一个!”
“可我只会这个。”小童撇嘴,“你们又没说不可以。”
“东街粥铺?”长晔自言自语道。
蔡蔡行动能力强,在听到长晔的自语时,就上前凑近了小孩儿堆中。
“你们在唱什么童谣啊?”蔡蔡手上捧着饴糖,白嫩幼态的脸上挂着笑,成功获得了那双丫髻小胖童的信任。
他也不念了,巴巴地往蔡蔡跟前凑。
“再唱一遍,就有糖吃么?”他砸吧砸吧嘴,问。
“有啊。”蔡蔡将糖往他胸前一递,“只要跟哥哥说。这糖挑一个吧。”
长晔视线也停在了他们身上,似有所感,轻移目光瞧见了方才出声抗议的高个子男孩儿。
年龄也不算大,此刻手上自顾自地玩儿草,神色冷漠地看着要糖的小童。
长晔向他走去,还没说什么,就迎上了警惕的眼神。
“走了,还看什么看。”高个子男孩拽了一把旁边的同伴。
长晔驻足,看着向后跑,逐渐消失的身影。
那边,小胖吃了糖,愉悦地差点将族谱捣腾出来说。
长晔及时蹲下身,将一颗雏鸡模样的蜜糖递给了他。
蔡蔡也塞给了他一颗,等他两手各拿上后,提醒:“童谣哥哥已经记住了,也非常谢谢你,快回家吧,下次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哦。”
小朋友睁大眼睛,脸颊右侧一鼓,像是回忆起什么,点点头:“知道了。”
他两手拿糖,发丝微散的发髻一颠一颠,像幼兽般轱辘走了。
蔡蔡起身,问:“师兄,这个童谣有什么特殊的嘛?”
东街粥铺十里长
沝镇有位状元郎
长虹挂上红灯笼
愿那女郎福安康
府门开开爆竹响
快把福泽请进房
长晔低首,思索后,问了另一个问题:“程府宅位处东,我们从那儿过来,冷清得很。”
他喃喃:“皆是院府,粥铺是……”
“哪还有什么粥铺。”拿着衣桶的老媪呛声,“都是群黑心肝的东西。你们瞧着俊郎,竟爱那清粥?”
长晔跟蔡蔡同步转身,是几位挽着妇人发髻,手持洗好衣物的桶的妇人。
“这位婆婆,谁黑心肝啊?”蔡蔡好奇问。
“除了那个李府还能有谁。”粗布衣裳的妇女接过了话,眉拧起,“掺毒的粥谁爱喝谁喝。”
“掺毒?”长晔疑惑,徐徐问,“这又是何说法?”
裤脚打着补丁的妇女瞬间放下了手里的桶,手叉腰:“我们这些贫苦的吃了粥,腹痛几天还算好的。只是难受后还要被李府那群狗腿子嘲是山猪吃不了细粮。哼!我呸,烂心的东西。”
老媪长叹一声,补充:“我孙儿玩累后吃了他家粥,吐了许久,瘦了一大圈!这可花去了我不少银子。”
“暑时的雷,怎么不劈死他们。”有气急的妇人开始大骂。
蔡蔡紧缩眉头,趁机问:“这李府仆役这般行事,那主家都不管么?”
“管?”粗布妇人把头一扭,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语气短促上挑,极尽嘲讽。
老媪突然抢话:“他们施粥博了个好名声,背地里又纵容那群狗奴才作恶。就活该那李家少爷绝后。”
蔡蔡:“绝后?”
又是一个信息炸弹
老媪点点头,语气还颇为畅快:“好多年前了,李少爷的独子跌进池子没了。”
长晔:“这粥铺是何时开又是何时停的呢?粥一直都是坏了的么?”
“是什么开始施粥的?”老媪一皱鼻,脸上的褶子拢起,往旁边问,“你们可还记得?”
没得到答案,老媪只能答其他问题:“不记着是什么时候开的了,三年前停粥倒是记得清楚。”
补丁妇人拿起衣桶:“我们也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坏了,先前也是好的,只是慢慢的粥越来越薄,还有股馊味。”
老媪一拍腿,气急:“哎,说着呢,那李家夫人头上的钗子可漂亮了!又想起我白花的银两了,心口疼,真是……”
旁边是声讨大会,这边却迎头一问。
“两位小生问这是干嘛?”粗布妇人突然问他们,“都是些腌臜事莫污了耳朵。”
“我们是路过这儿,方才听稚子唱童谣,一时好奇。”长晔回话,模样温润端方,极有信服力。
蔡蔡顶着张无害的脸,笑嘻嘻地感谢:“也多谢各位婶婶的解答。”
“只是路过啊……”妇女有些可惜,又彻底看了遍两人,摇摇头。
她家的丫头也到适龄年纪了,就路过的短短时间,也攀不上高枝。
哎,可惜。
蔡蔡不明所以:“我们暂居程府,几日后就离开了,您这是?”
“程府!”隐在后头,没有发言的木簪妇人猛得一高声,直接压过了粗布妇人的“没什么”。
她朝前啐了口痰:“李府虚名伤人,程府就是个吃人的鬼。不愧是至交,叫人恶心。”
又是一个信息源,长晔没想到短短一个时辰,就能闻见两个故事。
童谣的传颂,在此刻却显得摇摇欲坠。
独留出来的空地,地面沙砾硬土混合,不规则地连着旁边杂乱的草。
石砾弱小,却又各不相同,就像眼前的几位妇女。
生长在一片荒地里,苦难相近又不同。
妇人声音气得发抖:“我相公做工时摔断了腿,便是在程府的药馆子医的。谁不知他们有无声林的神仙药。”
“可是呢,花了我家尽数财产,我相公的腿还是瘸了。”
“他们可好,拿着救命钱,给自家女郎挂灯祈福。好大的排场。”
与木簪妇站在一块儿的瘦弱女子也道:“他们故意教唆我父亲进赌场,收光我们家产。后来,男子全被打了出来,做那程家苦役。全是些吃人种,他们必会遭报应。”
她们还在说着,像是道不尽的苦水。
童谣所歌颂的,在喷薄得苦楚中,褪去了漂亮的外衣。
程府祈福,为谁呢。
*
话题中心的程府,处在晴空下,和煦的暖阳泰然自若地越过门,躺进了屋。
沉闷的一声,门被带上栓紧。
湿冷的空间被外来的浓烈幽香侵略,裙摆漾着弧,堇色裙装后又跟着双翠蓝色的鞋。
明禾隐匿身形,她已经看过了那张阵纸,也随着纸上的纹路,在指定的方位中找到了血腥气息浓郁作为阵引的一角。
床上躺着人,她知道。
但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
明禾渡了一丝灵气给她,即将枯死的树不会因为一滴露而重返生机。
但是,至少她不会立刻离去。
进来的人,明禾认识,是昨日送食的程朝月。
程朝月踱步至床前,这里没有一点儿光。
她坐下后,伸手接过了婢女递来的绣棚。
程朝月指腹有茧,捏着绣花针,举止优雅,背脊笔直。
银针很漂亮,银白笔直,绣棚上的半成品慢慢展露其精美的模样
程朝月待了很久,明禾也看了很久。
已经被滓气寄生的人,她的恶会被无限放大。
程朝月停下了动作,剪掉了针尾端的线。
她弯腰,抬手抵上被褥下女子的脖颈,俯身在其耳畔,低声不可闻:“程朝安,你怎么就还活着呢,浪费这一身的好相貌。”
像是感应到什么,程朝安迷蒙地睁开眼,采光极差,阴冷的屋子里,多了个近在咫尺的影子。
她脸色好了点,也就一点儿。
可她还是连惊呼得力气都没有,她一动,针立刻扎入肌肤,血珠冒出,摇摇欲坠。
刺痛都还未感受到,耳光却提前一步到来。
程朝月怒不可遏地看着她脖颈上的红点:“谁让你动的,你若害了我……”
程朝月不说了,片刻后,她突然笑了:“你还不知吧,府上来了两位修士,那佩剑内敛漂亮。”
“前几日,王家叔父猎得几只貂儿,送了我们一只。也不知那两位修士的剥皮技艺如何。我们府内的下人的手艺可配不得那貂,你说是吧?姐姐。”
程朝月突然又抚上程朝安的脸,轻柔:“阿姐,你可知府内还来了位仙人,当真是漂亮。妹妹喜欢极了。这几日,便不能来看你了。”
“你不会怪我吧。”
意料中的沉默,程朝月也不在乎。
她说完,睇了眼一旁的侍女,冷声:“没看见姐姐见血了吗?还不去拿药膏。若留了疤,唯你是问。”
侍女熟练得从袖中取出快见底的药膏,药味浓郁,倒是珍品。
她熟练地上前为程朝安抹药。
程朝月转身便离去了,绣品却落在了床角。
下一刻,侍女动作粗暴,在原本枯白的脖子上又留下了几道指痕。
明禾盯着那个侍女麻木的脸,对于她泄愤的行为垂了眼眸。
是**的异香。
灵气没入侍女眉心,她停下了暴举,擦完就离开了。
明禾忆起程朝安外露的肌肤都没有明显的疤。
阵引却是被血日复一日泡着的。
滓魔的阵,程朝安病至此又是从何得来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