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花三日才长成,只过了一夜,便破种了。
兽鬼却是没什么变化,依旧夜晚暴动,白日安息。
村中溪水处,岸边是零零散散的兽鬼,他们维持着攻击的姿势,在阳光下如雕塑般。
“赵为玉还没回来?”周百叶抹了把脸,额头上的伤口被泡得发白。
溪流内,三个男人衣着破烂,他们身下浓郁的血水被汩汩流水尽数冲刷带走。
说话的男人行四,他身形瘦弱,衣衫却还算得上完整。
没人回答他,罗稻将手中断裂的钉耙丢进水中,愤慨道:“真够邪门的,无声林的泥都快把老子噎死了,还能被这群鬼追。”
王海任由溪水漫在自己的胸口,仍由得他发泄,只说:“上去吧,白天他们是安全的。”
“我抱你。”罗稻光秃秃的脑门上也带着一道撕裂的伤,他低头看向身量矮小的老大,提了一嘴。
溪水并不湍急,但底下石砾形状各异,并且由于昨晚的逃跑,他的鞋落在了岸上。
为了不徒增伤口,王海同意了他的话。
罗稻俯视臂弯上的人,这个角度的光景,让他嘴角冒出一道诡异的弧度。
轻蔑又冷漠,仿佛刚才主动提议的人不是他一般。
周百叶提着卷刃的刀,只瞥了眼就迅速移开目光。
一到岸边,王海就跳了下来:“你们去看看□□成,实在不行,把他也送进去。”
周百叶仰视他向楼上走的模样,对他独占药粉一事,心下狠啐了一口:“自私鬼。”
“你去看。”罗稻推了周百叶一把,粗声粗气地使唤。
说完也不管他,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从腰带内的暗袋中取出一指节大小的药膏,抹在自己的头皮上。
周百叶握紧了手中的刀柄,额头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只能走去看。
本以为除了衣服有损以外安然无恙的□□成此刻却像是浸泡在血水里的人干,只剩一张皮粘合在骨干上。
“二哥!二哥!□□成好像死……”
周百叶的叫唤声被罗稻一巴掌扇断:“吵吵什么。”
“哟,臭了。”罗韬向□□成走近,腐烂的恶臭席卷他的鼻腔,他捏着鼻子道。
“你俩吵嚷什么呢?”包着布条的王海走了过来。
罗稻语气恬不为意,就像在描述一条肉干:“死透了,他都干巴了。”
“刚好,可以用了,也不算浪费了之前的骨粉。”王海示意周百叶解开□□成身上的绳子,“把他洗干净封上。”
脏活累活全压在了他身上,周百叶心中郁结,但又不敢违抗,只能去解那条腥臭的绳子。
罗稻睇睨□□成干瘦的小腿,问:“不过,他为什么会死?”
“一夜就死成这幅模样,够稀奇的。”
“管那么多干什么,兽鬼不是也变了。”王海神色不耐,“我们需要的是‘鱼’,他死了也好。”
王海盯着被丢进溪内清洗的尸体:“没了赵为玉,多条狗也不亏。”
*
他们之间的动静被不远处高楼中的两人尽收眼底。
独栋的木楼只有沅淮跟长晔两人,原先趴在栏杆与地板上的兽鬼被沅淮踹了下去。
长晔盯着溪水内的□□成,轻声道:“兽鬼的粉末涂抹于身,包裹后沉入水中。七天后,即可复活。”
“他们当初搬走的‘尸体’,涂了骨粉,复活亡人看似心善,实则藏有阴谋。”
“受伤的活人,涂了骨粉,会发生什么……”
沅淮语调散漫:“总归不是那几个想看到的。”
“几人之中,只有王海身上有灵力的存在。他们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风带动了长晔的衣摆,他的声音也被风带走,不得结果。
见他依旧皱眉思索,沅淮给他出了主意:“你若好奇,不如等七天后瞧瞧会不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沅淮想起了那对兄弟:“活人涂骨粉,运气好你也能瞧着。”
这话引得长晔侧目,他说:“□□成已经离世了。”
“这村子的活人、还有。”沅淮意有所指地回答他。
显然她的言外之意并不友好,长晔转身对她,张口想说什么,却被沅淮堵住了话。
“嘘。有好戏看了。”
*
溪水尽头处,从隐隐约约可以听清的音量逐渐变得锐利刺耳,衣衫并不算完整的女子一路跑向树屋。
如果明禾在这儿便能认出她就是被滓魔挟持的人。
女人粗布麻衣上还渗着血痕,却只顾着向那个侏儒求饶,她哭诉着为自己的任性认错。
王海很享受这个视角,他只需轻轻低头就能看到赵为玉流下的泪水顺着狰狞的疤痕滴落的样子。
赵为玉的声音还在耳边响着。
“我下回一定听您的,绝不会在想着……”
“行了。我又没怪你。”王海打断了她的话,“你念着你的情郎,我也理解,毕竟周遭全是鬼,有个依靠。但你只想着报仇,丢了脑子带回个累赘来,也罢了。”
王海叹息:“只是让那群疯狗得了笑话,我这心,憋得慌。”
赵为玉垂下头,哽咽着:“为玉知道错了。”
她猛地抬头:“大哥,我没用。没法儿从无声林内带回您要的,但是我采着一株,您看看,就当是给您赔罪了。”
她递了上去,刚好处于王海一抬手就能碰到的位置。
王海没接,赵为玉知道他怀疑,只解释:“我去时刚好泥人与长尾兽都不在,倒是听到了几声响,我不敢去,猜是他们之间闹了矛盾。便趁机往里走,偷偷带了出来。”
王海俯看她,带着点儿审视:“这灵植你怎么不自己用呢?你瞧瞧,你自己伤得多重。”
“我们选你进无声林找‘鱼’,你不趁机治疗,怎么还想着带灵植回来给我们。”
还是怀疑,赵为玉眼里的泪流得更凶了。
她眨了眨眼,视线依旧模糊,她道:“队伍中只有我一名女子,进来前,这活儿本就是归我的。”
“况且我这条命也是大哥你救下来的,我总想着我再厉害些,这‘鱼’我就都取来给您,也好报了您的救命之恩。”
赵为玉也不去擦脸上的泪水,只执着地抬着手:“再说了,待在绿萝村许久,多亏有您,不然我早就被他们拿去卖了。”
听了许久,罗稻知道火候到了,这才插话:“你带回来的这个用于疗伤健体确实不错。”
王海咳嗽一声,示意赵为玉站起来:“我还怕你怪我呢。”
赵为玉没动,只道:“您先前也没怪我执意将□□成那个废物带回来,坏了事。”
王海的神色缓和了下来,他笑了笑,抬手拿了那株灵植:“没坏事,不过是浪费了些时日。”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赵为玉往溪边看;“去看看吧,解解气。”
眼看着赵为玉走向周百叶,沅淮收回目光:“还真是出好戏。”
长晔看了她一眼:“之前的他们与现在,变了很多。”
“变了?”
沅淮:“从前,兄友弟恭么?”
她不以为意道:“立位不同,所见亦异。”
长晔束发后身姿更显修长,身后的翼角似托举着日轮,他声线沉稳:“从浅至深,总是有差异的。”
长晔遥望周百叶身上的伤口,又看向侧方高楼栏杆上吊挂的兽鬼。
兽鬼发生了变化,他们也发生了变化,不知道其中是否有关联。
他喃喃自语:“他们身上的伤,会有联系吗……”
始作俑者沅淮没出声,被猜到了呢。
她重组兽鬼时,似乎抹去了滓魔的印记,又好像下多了点儿滓气。
不过,
小老鼠,找点同伴带点儿毒有什么关系呢。
她澹然靠在阑干上,像是单纯的接他的话茬:“兽鬼变动的因由又是什么呢?”
长晔顺着她的话去想:“难道跟滓魔有关系吗,祂这么做……”
他独自思考,逐渐发散:“因为我们的存在吗?或者,是因为院中无甚变化的几位姑娘?”
沅淮:“……”
她觉得,有理。
谁让那家伙跑出无声林的。
沅淮任由长晔越想越偏也不解释,她岔开话题:“不知道花塑香席卷后,这些东西又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风穿过枝叶,窸窸窣窣声中,偶尔飘下几片落叶。碧绿的叶子落在栏上,被沅淮的灵力踢了下去。
又是几度翻滚,落入了泥土中。
“你有的忙了,三出戏呢。”
长晔:“往生花香塑造的幻境依托于滓魔的回忆,我们只会成为回忆中的滓魔。但,兽鬼是否会被引入幻境,未可知。”
这是否认她说的一出戏。
她的音调多了些起伏:“你不想知道他们的故事?”
绿萝村中的怪异宛若天降银竹,水泽可纳,他却无法。
与其一滴一滴接住细雨,不如直接拨开阴云。
长晔并没有回答她,他微低头,将视线放回溪边。
*
王海捏着手中的灵植抖了抖,又撕开一片叶子递给赵为玉:“伤口都还在呢,治治吧。”
赵为玉先是道谢,才伸手接过。
在王海的注目中直接塞进了嘴中。
罗稻眼见着赵为玉咽下,马上就往王海跟前凑:“哥,那根儿给我嚼嚼呗。”
王海折了个小角,丢给他:“哪里少的了你,拿去吧。”
“剩下片叶子,小四洗完再来吃吧。”他低着头,摘了片最小的叶子,状似大度关怀的模样。
周百叶点头嘴里喊着“多谢大哥”。
看的却是天空中越□□缈朦胧的云,他皱眉,又低下头认命搓洗□□成尸体上干了的血迹。
罗稻嚼着嘴里苦涩的根茎,睨向王海手上毫发无伤的草,心下冷笑。
又贪又毒的死矮子,噎死你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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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有毒的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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