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淮从葫葫手中抽走了这个泥偶:“土制泥俑。”
怜月笑了一声:“还是粘土呢。那泥人匠捏好胚子后送烧窑里定型,再拿出来这个底子就有了,硬邦邦的。”
照影突然站起身:“素尘火生好了,我们该收拾桌子了。”
庖屋上飘起炊烟,柴火燃烧的气味掺杂在空气中,仔细闻还飘着一丝鲜香。
她们几人收拾的动作快了起来,沅淮盯着手中的泥偶,抬腿向灶屋走。
沅淮一眼就瞧见炉灶口外露着的半截木柴,狭小的洞口后就是噼里啪啦的火光。
她伸手就往炉灶口探去,被跑来的巫素尘一把拦住。
“小心些,别伤着了。”她握着沅淮的手,担心道。
沅淮问:“不能碰么?”
“当然。会烫伤的。”巫素尘拧眉看她,惊异与担忧同时呈现在她脸上。
“你讨厌它。”沅淮握紧手中的泥偶。
巫素尘这下是彻底不明白了,她面带无奈。教了村中的孩童读书,却把眼前这个漏了。
她郑重其事道:“火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在炉灶内,灯盏上,纱笼中……我都喜欢。”
她笑了笑,打了个趣:“但,若掉离阴楼上,院内水缸便是我哭满的。”
“可是,我不讨厌它。”巫素尘低头看向燃烧的火焰,“它帮助了我们。”
巫素尘定定地盯着她,只能瞧见她脸上的漫不经心,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泥偶会喜欢火吗?”
在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中,沅淮举起了泥人。
她的问题不仅跳脱还很奇怪,巫素尘依旧耐心:“泥胚时应当喜欢吧,毕竟不经过烧制的话,轻而易举地就塌了。”
“不过,这个泥偶,肯定不喜欢火。会烧坏的。”
喜欢么……
沅淮将泥偶翻转对准自己,抬眼看到了拎着竹编篮子进门的温知微。
她向着门那儿走去,经过温知微时,将泥偶抛进篮中:“温知微,你说谎了。”
“什么?”温知微一怔,她不理解沅淮的话。
她转过身,想追问,却只能瞧见她离开的背影以及走近的明禾。
明禾:“怎么了?”
“我也好奇,你说了什么?”目睹全程的巫素尘也凑了个热闹。
温知微无奈垂头:“我倒是也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引得她误会。”
“我跟她接触不多,除了……”温知微叹了口气,回忆着,“那日晚上。”
“她突然问我想不想去无声林。”
温知微放下篮子:“我说,不想,我更喜欢这里。别的应该也没有了。”
“你喜欢这里,是因为……”明禾的话并没有说全。
温知微答得很直接:“因为你们。”
明明是长晔的模样,可他说出这句话时含笑的眉眼间却多出了一分她人的气息。
属于,温知微的气息。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与这幻境倒有些异曲同工。
漫长的相处,时间的变换,成了这几日更迭的昼夜。
“啊——”短促的惊叹声打破这短暂的沉默。
“汤好了。”
巫素尘的跑向灶台,她掀开锅盖,甘醇浓郁的鲜香瞬间席卷整个庖屋。
她侧过头:“知微,帮我拿下鲈鱼肉。”
“好。”
弄散的鱼肉放在白瓷碟上,被温知微送了过去。
明禾将一旁篮子内的泥人拿了出来,转头看向趴在门边的两颗脑袋。
蔡蔡目不转睛地盯着锅中飘荡的热气,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
底下,葫葫察觉到她的目光,眼睛一亮。
明禾抬手,向她递去。
下一刻便引得葫葫蹦跶着跑过来迎接泥偶。
“嗷!”
蔡蔡陡然嚎了一嗓子。
秋采收回手,她道:“又躲懒。”
“太香了。”蔡蔡摸摸自己的额头,他的肚子适时发出了道声响,“香得我都忘记是来干嘛的了。”
照影冲他招手:“那就跟我来择菜吧。”
蔡蔡跟了上去:“好~”
明禾低下头,袖口被牵动,她对上了抱着泥偶的葫葫。
她另一只手端着个小方碟,那是她自己捏得。
葫葫有独属于她的碗具,由她捏好后,巫素尘寻人帮忙烧制。
碟中酥饼虽只有圆圆一小块,但瞧着胖乎乎的,很敦实的一块。
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她们用来哄葫葫的。
明禾蹲下身,接了过来。
可,她也不需要进食。
在葫葫的目光中,明禾拿起碟中的瓷勺,敲在酥饼上。
碎成块状的酥饼很好入口,被明禾舀着递向了葫葫。
葫葫眨巴眨巴眼睛,她的眉头皱起,看向近在咫尺的酥饼,纠结要不要吃。
瞧着她迟疑地动作,明禾轻声道:“我不喜欢酥饼。”
瞬间,葫葫咬住了勺子。
葫葫嚼着,发问:“姐姐喜欢吃什么呢?”
明禾没有回答,只是在她咽下后,递上了第二勺。
葫葫歪着头,一边吃酥饼,一边嘟囔:“沅淮姐姐也不爱吃酥饼。”
“只有蔡蔡姐姐,抢酥饼!”
就像是回应,碟中角落的小块酥饼被突然出现的蔡蔡丢入口中。
“这叫,有福同享。”蔡蔡得意道,顺来的食物就是香。
“那这就叫,有难你当。”
蔡蔡的领子被秋采拽着,拖了回去。
秋采叉腰:“这些都归你了。”
被盯着的蔡蔡安静了,他埋头择菜。
说着“都归他”的秋采,却是又坐了下去,与他一同忙活。
小小的房间内,几个人分散着,做着各自的事情,和谐又鲜活的模样。
*
渡口处的芦苇遮眼,湖水印着夕阳,很漂亮。
吃完饭的几人,三三两两地走在芦苇丛中,只为了消食。
她们沿着湖水走,湖面上印着红如火焰的云霞,此刻也倒映着她们的影子。
明禾看着走在前头的沅淮,消食是她提出来的。
但只有她没吃什么。
明禾垂眸思索,想不通沅淮的目的。
同样低头不语的温知微被巫素尘拍了拍肩。
巫素尘问:“还在想沅淮的话吗?”
早先便注意到了,总觉得她藏着事儿。
温知微摇着头,她叹着气,眼底复杂,她有些犹豫,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看出她有思虑,巫素尘便没再问。
“船一艘都没剩下。”巫素尘遥望湖面,换了话题,“不如改日我们也去镇上看看有什么可以置办的?”
“我觉得有些怪。”也不知道那句话触动了温知微,她突然开口。
“先前去送灯油时,他们嫌送得慢,做得少。”
颇有些颐气指使。
温知微没说完,只说了前半句,她道:“很陌生的感觉。”
“林小胖也怪。”葫葫不知什么时候插了进来,“上次他得了个新玩意儿,小丫想碰,却被他一把推地上了。还骂我们见不得世面想偷他的。”
葫葫的声音闷闷的,沮丧道:“往常他都会给我们带糖果子的。”
“偷?”沅淮来了兴致,“他被偷过?”
“怎么会!”
葫葫大声反驳,眉一竖,振振有词道:“阿姐曾言,君子有三戒,其三便是戒之在得。我们日日背诵,才不会忘呢。”
不过是需仰头才能望见她人面容的身量,可说这话时却掷地有声,神色认真,让人无法忽视。
沅淮居高临下地看她,抬手戳了戳葫葫的额头,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那便是他偷过。”
“不可能。”葫葫摸摸自己的额头,脸颊气鼓鼓的。
她虽小,但也能察觉到沅淮语调中的不以为意,坚持为同伴辩解:“林小胖的课业是我们几人中做得最好的。”
“书与人可是要分开的。”沅淮的语调懒洋洋的,永远都是那副不太认真的模样。
沅淮问了句:“他住哪儿?”
“你想做什么?”怜月反问。
“怕什么。”沅淮摊手,“免得被冠上偷名,我绕着走喽。”
绕着走?
在场的没一人信她说得这句话。
被沅淮盯着,怜月避开她的目光,妥协了,说了个方向。
怜月:“赵姑娘她们便是在林家留宿。”
沅淮:“难怪。”
“与怪胎同行,被同化也无可厚非。”
“沅淮。”巫素尘只觉头疼,“不可妄议。”
怜月也围了过来,替赵为玉说话:“林阿婆也是因为赵姑娘日日看顾,身子才能那么快养好。如此非议,不应落到她头上。”
沅淮随手折了根芦苇丢进湖水,她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
灵族之间的信任,还真是坚固。
不过,倒是可以利用。
“既如此,不如你们帮帮她。”沅淮提议,“帮她治好她的脸。也可令其免受猜忌。”
她在怂恿她们进无声林。
明禾遥遥望向她,便是不去无声林,她也会想法子让院中人接近被滓气染上的人。
沅淮等着她们被同化,等温知微找到滓气源。
明禾偏头眺望湖面上浮动的芦苇,粼粼波光印在她眼底。
耳畔忽而传来沅淮的声音:“天,快黑了。”
霎那间,申时温知微的回答与沅淮的尾音在这一刻交织。
墨色开始晕染天幕,杂乱无序似乱草的云霞褪去颜色,而芦苇丛中几人的背影纤细且挺拔。
空无一物的湖面上,折断的芦苇如一叶扁舟。
好似遇到急流被瞬时带离了渡口,衔着最后的夕景往更广阔的湖中心飘去,直至被夜色彻底吞没。
明禾收回思绪,听到巫素尘的轻呼,她回身跟上她们。
她想,沅淮的计划会落空。
君子有三戒,其三便是戒之在得。
——《论语·季氏》:“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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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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