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中。
巫素尘与怜月带着葫葫去洗漱。
沅淮先她们一步上楼,没有挂上灯笼的走廊,沉溺在黑暗中。
窗紧闭着,绿萝村的窗子都很小,数量虽多,但还是小。
屋内小小的火苗在灯盏中跃动,异香也盈满了整个房间。
“不适用却随身带着。”
沅淮凝视化开的灯油:“提神香既是**香。这个应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要换……”
“莫不是,**香的作用比它强悍些。”
沅淮不明白昔时照影调换灯油的目的,总觉得奇怪。
屋外,打开窗扉的声音清脆连绵。
“咚”得一声,门被推开了。
只点了一盏灯的房间昏暗,赤缇色的人影从眼前略过,推开了每扇小窗。
带着湿气的凉风拂去了沅淮面上的热意,而下一刻,房间彻底黑了下来。
灯盖遮住了火苗。
“沅淮?”
明禾行至桌边,她弯腰抬头贴住沅淮的额头,她紧盯着沅淮的脸,不确定这是不是沅淮的“游戏”。
沅淮单手支头,倚靠在方桌上,她睁开了眼睛。
额头上的手,温温热热。
体内涌动的燥热像是被召唤,越发得汹涌,沅淮直接偏头避开明禾的手。
轻嗤声从她唇边溢出。
她身份特殊,即使没了灵气与滓气,她也不会受制于幻境。
除了神,无人能伤她。
可这回,她是为自己亲手挖了个宽敞的坑,跳得也毫不犹豫。
沅淮眼底压着燥,与热流同时翻滚的还有不悦。
这香既无害,她们先前慌什么。
“先出来吧。”门口处,巫素尘帕子掩鼻提醒着,“这味儿一时半会是散不去的。”
*
“谁点的灯油?”澜婷脸上盖着张湿帕子,瘫在椅上,话语声含糊不清。
蔡蔡旱地拔葱般抬头,水盆内的水被他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他嚷嚷着:“好热啊……好难受……”
温知微神情呆滞,她坐着,像是遇到了洗劫,愣愣傻傻的。
上了楼的人无一幸免,全遭了灯油香袭击。
沅淮不仅挖坑,还盖棺。
她毫无愧疚之心地靠在明禾身上,将她当做靠椅,环视院中五人不同的模样,唇角一扬,宛若看官。
若是手里有银钱,怕是会抛上几颗,以作打赏。
“这香坏了她脑子?”沅淮指着呆傻的温知微,转头问。
巫素尘正打着扇子为她扇风,沅淮房中的香最是浓郁,此刻能站着,倒也是厉害。
她听着问,也去瞧:“这香作用是特殊了些,但对人却没有什么损害。”
“灯油我看过了,秋采还塞了些祛湿御寒的草药,虽然现下难受,但药效还在。”怜月插了句话,“不过,这香无解。只能熬一熬,等药效散去。”
她手上拿的正是被沅淮摘走的“果子”。
怜月问:“我还有个疑问。”
“为何、所有房间都点上了?”她看向乱成团的院中央。
“因为,他。”沅淮懒散地指了个方向。
“蔡蔡?”
三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见只剩半截身子趴在水缸上的蔡蔡,他上半身全泡在了水中。
这与他有什么关系?
沅淮接着说:“他说得‘有福同享’。”
她不爱读书,罕见的听进几句话,偏偏闹了这一出。
巫素尘停下了摇扇的手,她无奈长叹:“这回可真是全了下半句。”
下一刻,她手中的扇子被夺走。
照影将脸贴在巫素尘手臂上,发出一声喟叹:“吴刚不如拉弓射我好了,把我挂那天上,旭日都不用东升了。”
怜月不忍直视道:“那是后羿。”
一旁的巫素尘由着她往自己手上蹭。
她便是夏日,身子也是凉的,此刻刚好被照影用来祛热。
澜婷手中的扇子被扇出残影,她道:“想去外头散散热,这院子闷得很。”
“我也去!”蔡蔡揉了揉眼睛,头上还顶着朵荷叶,“这水都烫了。”
*
沅淮下巴搁在明禾肩头,她眯着眼懒散地盯着明禾身后的人。
许是因为在院中散得差不多了,她们此刻没了那股子急切,慢悠悠地走在后头,似是来赏景的。
闲谈中,沅淮知道未来几日,会有外人来。
她收回目光,不感兴趣。身下的人依旧带着暖玉般的温热,像永不熄灭的金乌。
沅淮耷拉着眼皮,还是很热。
令人生厌的热意中混入浅淡的香气,萦绕在她周围。
沅淮的思绪变得缓慢,这香,有些熟悉。
被黑夜彻底笼罩的芦苇丛显得格外幽深,月光下的湖面,像极了乌泽峰的溪水,暗沉不可视。
湖面泛起层层涟漪,晚风被完整地送到了岸上。
沅淮脑中混沌的思绪因沾了湖边湿气的凉风而生了几缕清醒。
她侧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湖水,下一刻,她揽紧明禾的脖子,她仰头道:“要报仇吗?”
明禾长睫轻颤,垂眸不语时对上了沅淮戏谑的眸子,她收紧了抱着沅淮的手。
说着报仇,却没有任何松手的迹象。
她们之间仅半寸的距离,体内的热浪仿佛遇到了狂风愈发地汹涌。
沅淮蹙眉看向明禾,好热。
她眼前的景象逐渐涣散,这一刹那,明禾身后水墨般的高楼仿佛染上了暖色,轻纱浮动,暧昧的身影交叠。
巫素尘等人的语焉不详,还有这香的作用,她都明白了。
她笑着:“催情香啊……”
含糊不清的字眼在她的呢喃声中显得越发暧昧,未尽的话连同身后细碎的谈话声被一道巨大的轰鸣声卷走。
摇曳的树冠塌了。
身后,奔跑的声音慌乱。
*
着急的心情在看到巷内乌泱泱的人群时,有了一瞬的凝滞。
巫素尘拨开人群,看见了倒塌的树干。
而树倒下的地方刚好是她们的院子,两座楼连着底下的四方院都被粗壮的树干压成了废墟,繁茂的枝叶从瓦砾中探出。
“大晚上的吵死了。”
“就是,扰人清梦。这树早该砍了,也不知养这么久留着作甚。”
“这几日身上本就难受,还要被这倒霉树一唬,我还以为地陷天塌了呢。真够烦心的。”
不加掩饰的埋怨回荡在破瓦颓垣上空。
还没来得及收起惊惶,耳边小声的抱怨声,让巫素尘一怔。
她面上的神色有些僵硬,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巫素尘转过头,一眼便能瞧见几张熟悉面孔上挂着陌生的不耐。
被吵醒的村民无视她们身后的环境,只是一味的抱怨被吵醒的不爽,迎上她的目光也只是有些闪躲的避开。
成群的人站在那儿,面上的神态各异但又传达着同一种情绪。
而他们手持的灯盏上点着火,气味清新,是她们做的。
“这树不偏不倚地砸了我们的房子,没再祸害他人已是幸事。”澜婷神情冷了下来,“无主的树,突来的灾害,竟也能怪在我们头上?”
“站着说话不腰疼!”
秋采性子急,在他们这蝉鸣般的怨言中也被挑起了火气。
她撸了袖,正欲上前理论,被身旁的怜月握住了手臂,成功拦了下来。
巫素尘看向了人群中打着哈欠满脸不适的孩子,下意识低头俯视紧攥着自己衣角的葫葫,显然是被吓到了。
她摸了摸葫葫的发髻,走上前。
“这树我来时便在,如今一夜倾颓,实属意外之灾。”巫素尘站在原先院门的位置,话语掷地有声,拂去了余下的碎语。
巫素尘抬手作辑:“它陪了我们数年,算作亲人也无碍。虽为意表,总归惊了孩子,我在这里先向大家赔个不是。”
满腹心绪还在她心头徘徊,此刻却在为这无妄之灾道歉。
巫素尘身后依旧是遍地疮痍,独剩的高楼孤立,尽显苍凉。
前时怨声被她的话音衬得愈发刻薄冷漠,许是反应过来了,人群中也有人接话,打圆场。
“这、的确不是你们的过失,何须致歉。”
有一便有二,人声中,有人找补道:“梦中惊醒,难免带了些惊惶,朝你们发泄也是不对,还望吟娘莫怪。”
你一言我一语,便将先前的气氛抹去,瞧着与往常无异。
一场来去匆匆的闹剧,因着她们的道歉而告落。
*
沅淮站在墙下,折角的阴影刚好能将她裹住。
熙熙攘攘离去的人,沅淮瞧着他们分散远去的背影,面上淡漠。
巫素尘身边倒还围了几个人,离得远,话却很清楚。
她懒得听,站在影子底下待着,等她们聊完,才走去。
见她走来,巫素尘问询道:“身子还难受么?”
等不到沅淮的回答,秋采憋着的气,先撒了出来:“为何要道歉,我们并无错处。”
被横插话的巫素尘转了目光,看向颇为愤懑的秋采:“白日里,葫葫尚未休憩,现下夜深,也该睡了。”
怜月拉着她的袖子劝道:“素尘也没认这错呀。不过是为了孩子,先劝他们离开罢了。”
“可我还是觉着……”秋采拧眉不悦。
“不舒服。”温知微接话,“方才,他们被不满之情驱使,一言一行暂失理智。亦无人替我们说话,争论无休止,今夜何时眠?”
眼看着她松下挽袖的手,巫素尘解释:“渡口无船,今夜只能待在村中。且明日或有雨,出村不妥。若闹起来,于我们无益。”
“有雨?可今儿太阳晃眼得很。”照影疑问。
“有书曾道:日没红云现,日入时云皆如乱草者……”巫素尘揉了揉葫葫的软发,“次日雨。”
秋采彻底安静下来了,她们一唱一和硬是压下了她的烦躁。
安抚好了一位,还剩一位,也不知是否愿意。
巫素尘:“几位娘子愿分出空屋予我们留宿,沅淮想去哪儿?”
沅淮抬了抬下巴:“还有一座没塌。”
“可踏道毁了,也上不去。”温知微瞧了她一眼,“梯子也没了。”
沅淮沉默了,旁边细细看她神色变化的巫素尘,接话:“这房子住久了,换个地方,瞧见的景色不同,也颇有一番意趣。”
巫素尘声音轻柔,见她没反驳,顺势细数了愿意接纳她们的人家。
直到最后一户,沅淮眼底才多了丝波澜。
“林家昔日人口众多,所建院落占地也广。可到了阿婆那一辈,人却是少了,留存的空房倒是多了。”
沅淮忽的指向温知微:“她与我同住。”
“日没红云现,次日雨”
“日入时云皆如乱草者,次日雨。”
——《相雨书》唐·黄子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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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她与我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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