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鸣玉居所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摇曳，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项黎跪在殿中，往火盆里送着纸钱。
火光跳跃，在她脸上染上灼红。她垂眸，看着纸灰打着旋儿，伴着袅袅青烟升起。
灵芝给她披上一件外衣，看着盆中明明灭灭的火光，忍不住低声问道：“公主，你为何......真的要答应嫁给谢侯爷？奴婢知道您是为了大局，可这毕竟是您一声的事。”
项黎的目光没有离开火盆，神色不明地说道：“父皇已经对我起了疑心，继续留在宫中处处都是眼睛，行事反而不便。我若嫁给谢无余，出宫之后，能做的事只会更多。”
她的语气那么平淡，好像对她而言，这桩婚事不过了是换了一个更便利的战场。
可灵芝跟了她那么多年，怎么看不出她提及“谢无余”时那份刻意压制的悸动。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往火盆里又添了些炭。
......
几日后，尚衣局。
“公主你看，这件料子更亮些，到时候做成成衣太阳一照就显得流光溢彩。”
掌事姑姑将一匹华美地正红料子捧到项黎眼前。
项黎心不在焉地挑着，忽听殿外传来一阵少年人爽朗的笑声。
她抬眸望去，正见项俞装束利落，与几个侍卫一道准备往演武场的方向去。
项俞似有所察觉，目光相触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项黎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项俞的气一直没消。
“就这件吧。”
她随手指了一套样式，便吩咐灵芝去备一盅冰糖雪梨汤，提着食盒，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
远远地，便听见兵器相接的碰撞声。
她放轻了脚步走近，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是项郁。
他好似在教导项俞如何握刀，声音和他这个人一样，冷硬，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出刀要快，手腕要稳，握紧了。”
他握着项俞的手，引导着完成一个劈砍的动作。
“记住，刀是手臂的延伸，更是你意志的延伸。心中无惧，刀锋自利。”
项黎静静地看着，思绪飘得有些远。
她突然想起，在没有那些任务者之前，项郁也是这样的性子，冰冷、却并非无情。
对父皇底下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好像也无甚兴趣，不然也不会自请边疆，一去就是好多年。
或许如果没有任务者，她跟这位七弟，永远也走不到兵戎相接，你死我活的地步。
项郁收了刀，看着跃跃欲试的项俞，眼里闪过赞许，嘱咐几句后就转身离开，遇到项黎时，两人还简单打了个招呼。
项黎提着食盒走向项俞，温声道：“练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吧，喝口汤润润喉吧。”
她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盖子，盛出一碗温热的甜汤。
项俞还在为那天的事闹别扭，看见她只生硬地叫了一声五姐，却没有拒绝，端起碗一口气喝了大半。
“还在生五姐的气？”
项黎顺势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问道。
项俞放下碗，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扭捏地开口：“你都要嫁人了。”
项黎笑了笑，问道：
“我嫁了人，和以前又有什么不同？”
“怎么会一样？”
项俞有些急了，眼圈泛着红，慢慢说出了心里话：“宫里这么多人，只有五姐是真心待我好，嫁了人，你就要出宫了，有了自己的府邸和夫君，以后……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他的不安与依赖，是这样脆弱又真实。
项黎心中一软，在心里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哄道：“傻话，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怎会不要你。”
她看向项俞泪汪汪的眼睛，补充道：“我只是出宫去住，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来侯府，我也还会时常回宫看你的。”
“真...真的吗？”
得了承诺的项俞，仍然扭扭捏捏地想确认真假。
“自然。”
项黎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项俞，你记住，无论我身在何处，永远都和你站在一边。”
项俞怔怔地点了头，神色终于缓和下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那谢侯爷对你好吗？”
项黎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有些哑然失笑。
“他很好。”
项俞点点头，像是彻底放下心来。
项黎陪他练了会儿武，在最后离开时，问了项俞一个问题。
她问：你觉得七弟人怎么样？
项俞认真想了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道：“七哥话不多，但对人很真诚。”
真诚吗？
项黎走在宫道上，垂下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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