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落,临近黄昏,飞鸟归林,而赫岁也到了跟父皇告别的时候了。
白虎营易主,却毫无骚乱之象。即便是储君殿下,也有些讶然。素来听闻白虎营事少,真见到这种集体性的沉默服从,还是令赫岁有些意外。
赫岁饶有兴趣地看着白虎营全体成员,他们之间并未有交头接耳之势却仍默契十足地向她行效忠礼,动作流畅,毫不拖沓。
白虎兵卫在粼冰这位白虎统帅的带领下,就连那乖顺模样都如出一辙。
年轻的储君殿下接受了他们的效忠。但她并没有要与他们相处一段时间的打算。
作为主的刃,白虎营上下都有些沮丧。
没有磨合期,他们要如何成为主的合手武器……难道新主也在外面有人了?
天光还好,仅是有些西移的架势。只是赫渊不得不走了。
‘以前怎么没有如此多的离别愁绪呢?’赫渊不太清楚,但这次的他想必会很思念妻女。
明明还未远走,便有些舍不得了。
帝王牵着他心爱的战马,储君也牵着她心爱的骏马,两人慢悠悠地走出营门,一路无话。
燕绡与银霜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种离别思绪,两匹马悄悄互相蹭了蹭,但动作幅度略大了些,引得本就不知道说什么告别话语的父女竞相望去。
静谧被两匹爱马打断,父女俩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遂又动作一致地愣了下。
高度重合的动作很好地消除了二人之间的离别愁,年轻的储君殿下刚想快刀斩乱麻,速通分别之时,却看见远处一道修长的人影。
“何太保?”见惯了何太保萎靡不振上朝如上吊的丧丧模样,这抱着长剑朝她挥手阳光开朗的青年人是谁?
“嗯,是何钰。”何太保名钰,字清野。
当初,赫岁需要强身健体,而她的父皇便安排何钰教导她的武艺。
经历过太师的痛,年轻的储君殿下再也不相信他人在父皇面前所表露的一面,她自觉调查起了何钰何清野。
据年轻的储君殿下所了解到的太保何清野,其在朝堂几乎没有任何出挑之举,透明得不像是“三太”之一的太保大人,更像是一个无名小官。
这种老老实实的性格在前朝可不多见,以至于百官只能夸其“温良敦厚”。
相处下来也是如此,何钰其人无棱无角,就算赫岁笑着叫他何清野,他都没有表现出被冒犯到的情绪,反而老老实实地回应了赫岁。
啊,年轻的储君殿下有一种欺负老实人的心虚,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太保这样的软刃。
何清野同样穿着一袭劲装,身后的黑色骏马目光清亮,看上去有着它主人一样的好脾气。
作为出征一事的交接人,何清野刷新了一众在朝官员对他的印象。什么温良敦厚,这分明是跟储君一样的杀伐果决。朝堂百官看着有条不紊发布指令的何太保,那模样简直跟前些年的储君殿下完美重合,一样的令人发指。
压榨得人恰到好处,只给他们留一口喘气的时间,看他们缓过来了就冷酷无情地让他们继续工作。
这该说不愧是教导储君武艺的老师吗?
朝堂百官第一次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么形象生动。
还给他们那温良敦厚的太保大人哇!
年轻的储君殿下不知道她口中的老实人太保大人已经霍霍了一众官员,更不知道一众官员已经开始思忖太保的所作所为是不是储君的手笔。
总之,借着储君殿下的大旗,太保大人的指令都有很好地在执行着。
而太保也得以和帝王联络上,定下共同奔赴战场的策略。
两位独行侠如此行事只能说是时机恰巧。
当然,也不乏带着让送别的人安心的心思。
比如刚过及笄礼的储君殿下。
赫岁懒懒散散地倚着那棵绑着黑色骏马的孤树,自家银霜已经开始试探何太保家的马了,左瞧瞧又看看的小动作多得很,许是很久没见到这么合心意的战马了。
风带着太保与父皇零零碎碎的交谈声传到了赫岁的耳里,但年轻的储君殿下并不太在意。
两位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自是有经验有阅历的,也不知她何时才能上战场。
她对敌人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从他人口中得来的数据还是太狭隘了。
她需要亲身经历,才能更好地调整对敌策略。
“银霜。”眼见着白色骏马跃跃欲试打算更深一步试探黑色骏马的脾气容忍度,赫岁不免好气又好笑地制止了它。
很好,还真应了那句物随主人。
怎么何清野的马也是个好脾气的。
不远处,两位即将奔赴战场的人结束了双方的情报交流,看向年轻的储君殿下。
‘很少见殿下情绪外露得这么明显了……’何清野眨了眨眼,跟随帝王走向赫岁。
他其实挺想念那个捉弄他又会因为他表现得太过软弱可欺而有些手足无措的殿下。
那时的殿下情绪还很分明,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浅淡近无。
“父皇,何太保,可是要走了?”年轻的储君殿下离开了树,挺拔的身姿如修竹般伫立在广阔天地间。
何清野莫名觉得,这天地就如同树上结的果子,任由殿下采撷取用,而他丝毫不觉意外。
甚至想要将果子取下,省得殿下耗心神去采。
赫渊与何钰一前一后应了声。
赫渊盯着赫岁看了又看,终究是没对自家孩子说出让她先走的话。是了,他是舍不得的。
而何钰则是去解开绑在树上的绳索,他牵着一骑走向站在燕绡身旁的赫岁。
最起码,要好好道个别吧。
“太保的马叫什么名字?”赫岁好奇地问道。
“……一骑。”一骑当千的一骑。
但不用他说,储君殿下也知道是哪两个字。
‘啊,果然。’年轻的储君殿下很是了解太保的取名习惯。
太保是个资深的武将,他对历史上的武者和战役可以说是深记于心了如指掌。
赫岁还记得当初她好奇太保的名与字的那场闲谈。
“太保叫什么名字?”其实是知道的,但赫岁喜欢通过信息的对碰来深入了解一个人的品性。
“在下姓何,名钰,字清野。”太保很老实地回答着储君殿下的问题,一板一眼的样子,神色竟很认真。
在当时储君已经表露出对朝堂的深度把控下,太保仍旧在认真作答。
一般来说,大胥人取字都会与名有所联系,不是名的引申义便是与名截然相反的那种。
总不会名与字毫不关联。
但太保的名与字就很奇特。
钰与清野。
一打眼看上去毫不相干。
清野,据赫岁所知,应该是指一种军事战术,让敌人颗粒无收的物资清除行动。
而钰……
宝物?父母对孩子的期盼?
还是取自坚实坚硬之意……
“坚壁清野?”何太保本来已经打好故乡在哪现住在哪家有几人有几匹马之类的腹稿,却没想到储君殿下会这么快猜到他名字的由来。
“……对。”何清野咽下那些震惊,对于当今储君殿下的聪慧程度有了新的认知。
“以战术为字,倒是颇具雅致。”太保是从底层爬上来的,见惯了多少人的冷言嘲讽,自是对于真心假意有所辩识。
而年轻的储君殿下坐在那儿,看起来百般聊赖随口一提,话语里饱含的情绪却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这个名字……”赫岁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很妙,但也产生了一丝疑惑,很少有人会往这个方向取,除非取字的人也喜欢兵谋战术。
她还未说完,情报里不问不说一个字的人便开口打断,他说:“这个字是臣下自己取的,因为臣下喜欢看些兵书杂术,所以……”
或许是少与人交流,又或者是很想与人交流,太保大人自当官来还是第一次这么不顾身份地将那些积攒于心中好久的话语倾泻出来。
‘殿下……’
赫岁也不阻拦,她很擅于倾听,更擅于在交谈中得到想要的信息。
‘殿下……’
等到太保大人说得太多导致嗓子干渴的时候,拿起茶水灌的动作一顿,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不是不该说这些。
‘殿下……’殿下会不会觉得他不足以担当教导之责,殿下会不会因为这个厌烦他,殿下会不会借此再也不选择他……
赫岁看见动作僵硬快要石化的太保大人颇有些好笑,她轻轻捧起热茶,慢慢喝了一口,才道:“怎么?太保大人不愿继续多说了吗?”
终于知道自己暴露太多了?
赫岁在心里给太保定下心思纯良的性子,只希望这位何太保能够一直保持这种品性。
但何太保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豪迈,他竟接着谈下去了。
啊,未免也太老实敦厚了点吧。
赫渊先行跨上马,动作迅速而流畅。何清野紧随其后,他左掌与右拳相靠,向赫岁行了个江湖人士通用的抱拳礼,才跨上马去。
年轻的储君殿下站在路口看着两人一前一后飞速离去,直至消失不见,这才慢悠悠地骑上银霜,往上京城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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