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暗未暗,柳月却早早露出头来,与西沉的太阳遥遥相望。
恰逢金橘与粉紫色的晚霞绚烂异常,于是人们驻足欣赏起这难得的晚霞,也便很难注意到相反方向的银白色月牙。
上京街里处处热闹繁华,人们或与朋友玩闹,或与家人相伴,或与情人相会,看起来分外怡然。
然而,上京城边缘地带,昏暗狭窄的小巷却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位身形过于高大的男人,或许是异族的关系,松散凌乱的内裳没能遮掩住那修长健硕的身躯。肌肉紧实的胸膛漏了大半。
褚膺屏息,低垂着眼。
那双祖母绿的眼睛幽沉冰冷,即便此时的他颇有些狼狈不堪,却依旧不见其有焦躁之意。
逼仄的小巷寂静无声,仿佛并未有什么突然闯入的意外来客。
褚膺听着附近轻巧的落地声——很是轻微的声响,如果不是他与玄枭卫切磋过,根本不会注意到这点声音。
至于脚步声……褚膺不想承认,但他其实是有些嫉妒的。
玄枭卫的步法独特,他无法捕捉到。而玄枭卫所习得的步法是当今储君殿下亲自教授的。
殿下所教导的武艺,只会精益求精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褚膺很早就知道这个事实。因为,他曾经也是既得利益者。
殿下对太岁也是倾囊相授的,和玄枭卫别无二致。只是嫉妒这种情绪是不分彼此的,它毫无差别地攻击每一个人,每一个有机会呆在殿下身边的人。
褚膺想要见殿下,很早便想了。
他知道太岁的人不会插手此事,他就像一颗烫手山芋,除了殿下谁都不能碰。但他也知道玄枭卫是绝对不会容忍他再见殿下。
即便,殿下的态度模棱两可。
所以,他绝不能被玄枭卫带走。
而他也确实和玄枭卫犯冲。
那么褚膺是如何沦落到这种地步的呢?
那就要问问横冲直撞的狼因了。
那小子根本就不是大大咧咧的性子,横冲直撞也不仅仅是试探褚膺的身法脾性,狼因主要是为了撒暗香无味——那是一种特殊的追踪手段。
与其配套的是玄枭卫独有的警惕追查,因为暗香无味的意思便是——那人有异,全体玄枭卫出击。
狼因并不是什么单纯的性子,第六感又疯狂示警,他总归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而弃殿下的安危不顾,谁知道这位前太岁组织成员抱着什么心思。
褚膺一开始并不知道为什么玄枭卫会突然目标一致地追击他,但细细想来应该是那位玄枭卫做了些什么手脚,所以他在逃亡途中打算换身衣物。
可玄枭卫没有一个善茬,他们咬得很紧,步步逼近,以至于他不得不往偏僻处跑。
至少这里的玄枭卫很少,而他也知道,中心的玄枭卫很快便会赶来这边。
褚膺知道自己臂膀上的伤口不浅,知道那流淌的血液只是用秘药暂时止住,也知道自己最多能掩盖身上气味三刻……
但那又怎样,如果殊死一搏能让他再次见到殿下,他也算死而无憾了。
褚膺倚着墙壁,他抬头望向天际,却正巧看见那银色月牙,良久,才收回视线。
‘殿下。’
……
胥王宫内,忙碌又热闹。
侍女长太鸾被年轻的储君殿下委以重任,作为这场盛大晚宴的总统筹,她毫不怯场,条理清晰地挥斥方遒着。
一旁经验丰富的老人家除了刚开始倾授了些相关经验,就几乎没他表现的时候了。面对这位大名鼎鼎的青宫侍女长,老人家只能暗暗咂舌:青宫果然是藏龙卧虎的地界啊。
另一边。
即便大胥的众臣子们加班加点又忙碌了一个下午,即便他们还留有着大脑被过度使用后的空茫感,但作为大胥的门面,他们还是第一时间整理衣饰,准备与宗室王族们一较高下。
但很快,他们便接到了一道旨意。
一道意想不到的旨意。
众人叩谢却也茫然,他们的大脑在此时是真的停转了。
微凉的风轻轻掠过清川泉,忙碌了一下午的朝臣们从各自岗位上下来,正在那里碰头。
今日是女儿节,也是上巳节。
大胥素来有在上巳节当日于水滨中祓除祟恶病灾的习俗。
年轻的储君殿下对兢兢业业工作的朝臣还是很友好的,一个驱邪祈福的仪式而已,她还不至于苛刻百官的仪式感。
对于储君殿下来说,这只是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她向来爱护工具。
但对于朝堂百官来说,储君殿下随手赐下的清川泉让他们很是受宠若惊。
甚至有些热泪盈眶。
他们从未享受过储君殿下的恩慈。
微凉的风轻轻拂过长川泉,摩拳擦掌了好久的宗室亲族们正在那里碰面。
年轻的储君殿下对不惹事不生事的宗室们也是态度和缓的,总归不差这一两个温泉宫。
但多思多智的宗室亲族们一致认为,这是储君殿下的招安之意。
这是自己用的功奏效了,殿下她看到了宗室的愿为其用!
王宫夜宴。
这是朝堂百官与宗室亲族的会面之时。
每当百官与宗室碰面,他们都会暂时放下自身阵营里的弯弯绕绕爱恨情仇,一致对外。
这时候,双方的阵营便只剩下朝臣与王族的划分。
这时候,双方都卯足了劲不想被对方看笑话。
相应的,双方都卯足了劲想要找对方的纰漏看对方的笑话。
大胥官员与大胥王族的恩怨由来已久。
最初的最初,两者还会相互合作相互利用,甚至也有处成挚友的友谊。
但朝堂易变人心难测,当王族被排除朝堂外,下放到地方,两者已经到了势如水火的地步了。
若说只有权臣一手谋划,王族是不信的,那时的世家沆瀣一气,别以为他们王族不知道,要不是陛下拦着,他们就不只是远离上京那么简单了。
大胥王族远离朝堂进入地方后,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于是立下祖训,与大胥朝臣势不两立。
与其说是与大胥朝臣势不两立,不如说是与大胥世家势不两立。
但会面之时,他们也不会太过分。最起码宴会初始双方能维持一会儿表面上的一团和气。
但谁心里都清楚,这只是战争还未打响,要真信了对方的真诚无辜,下一步就会被对方一脚踢入坑里。
……
朝臣与亲族们完成仪式后准时赴宴。
此时的他们满面春风,个个举止稳重谈吐风趣,就算见到了老对头,那脸上也是言笑晏晏的。
‘他这是发的什么疯?’双方被那笑恶心了片刻,简直快要控制不住一拳揍到对方脸上的应激之举。
‘天呐,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笑容……’按照惯例,他们双方会问候一下对方的近况,可……
‘怎么办,看见那张贼脸就说不出话来,真的是太恶心了。’大概是对方的脸色过于离谱,往常都会想要暗暗嘲讽一番,如今却只恨不能拂袖而去。
‘绝对不会给他机会,让他们来嘲讽我们的。’这是双方的共识。
于是宴会上一时出现了沉默是金的奇景。
宫乐气势恢宏,当着合格的背景音,有效缓解了鸦雀无声的怪状。
朝臣与宗室双方从未如此和谐过,但这种异样的和谐总归是要被打破的。
往常是帝王赫渊独自出席,现在变成储君赫岁独自坐在高位。
宫乐恢宏高雅,在储君殿下出现之时降低了自身的存在感。
年轻的储君殿下无意说些冗长的话语,只是提了一下宴后诸位若有雅兴,也可夜游上京,与民同乐。
上京今日格外繁华热闹,作为烟火盛会的赞助者,赫岁自然是想早早结束宴会,观赏一下彻夜不眠的上京。
而朝臣与宗室也听出了储君殿下的言下之意,自然是秉力支持的。
主要是他们的老对头今晚不对劲,他们一点都不想再看到对方的脸了。
今日的晚宴结束得很是迅速而平和。所以,年轻的储君殿下不知道,朝臣和宗室其实非常能吵。
而深受其害的便是常常孤家寡人独坐高位的帝王赫渊。
可怜的帝王非但没有妻女的陪同,还要为朝臣和宗室评理。
‘我一点也不想当什么青天大老爷。’——来自早早离京出征的大胥战神赫某渊。
‘啊,忘记告诉宝贝女儿了,朝臣和宗室是死对头来着……’赫渊坐在篝火旁,颇有些心虚道。他想自家孩子应该不会像他一样胡乱评理,但他也想不到自家孩子会如何对待那两方。
宴散。
真就平和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
双方一边恭送储君殿下,一边打算去看看储君殿下所提到的烟火盛会。
虽然有被死对头恶心嘴脸惊吓到,但忙碌了一天的百官们终于可以度过一个没有死对头的欢快的夜晚了。
华灯初上,城门口的守卫依旧在兢兢业业地核查进城民众交上来的资料。
今日的工程量比平日要多上许多,但好在他们的上司体恤下属,轮流值班的制度让守卫们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休息。
正在值晚班的守卫看着面前已经变得稀稀疏疏的进城队伍,心情很好地想,或许他下值后还可以参与上京城烟火盛会。
年轻的储君殿下心情很好地望向天际中的绚烂烟火。这还是当初太瑕差人送过来的。是当时制作火药时,有位女研究家无意间发掘出来的。
那位女性叫伞,于是这个蓝色绚丽多彩的烟火便也以伞命名。
除此之外,伞还发掘了很多颜色各异的烟火,比如七彩斑斓的彩虹桥,比如五颜六色的花火会,再比如这金灿灿的家国盛世……
年轻的储君殿下抬头欣赏,她有些想念远在各处忙碌的部下了。
赫渊:对自家孩子的实力一无所知……
赫渊:我会平等的恨所有百官与宗室成员!
赫渊:感情你们还会安静参宴啊,我以为你们只会唇枪舌战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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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副本:储君的及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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