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着一条缝,里面没有开灯,很静,像是没有生物在活动。冼秋一有节奏地敲了两次门,但并没有应答。他推开一半节门往里走,窗帘被风吹得飘荡,摆在桌上的本子被风吹开了两页,借着微弱的光,冼秋一看清了那页上所写的内容。
南方的冬天会容下一只孤独的雁子吗?
他写得生疏,偶尔一两个字还在用拼音替代,但他下笔很重,力透纸背,仿佛承载着他所有的希望。
“哥哥,你在这干嘛?”这间卧室临时居住者的声音从冼秋一身后传来。
冼秋一回头看去,小孩头发被水濡湿了,他手藏在身后,裤腿间还有些泥,冼秋一猜测应该是去了后花园。
没等冼秋一回答他的问题,小孩嗫嚅着张开嘴说:“我是不是很打扰你们?”
冼秋一被他这话问得一哽,他眼睛转悠了两下,又落到他沾满泥土的手上,说了句,“没有。”
但他并不是个听什么就是什么的小孩,他被骂惯了,私生子这几个字就像是毒蛇般缠绕着他,他怕同龄人异样的眼光,怕他们良善的外表下是别有用心。面对太多的恶语相向后,小孩筑起了盔甲。
小孩抿着嘴唇,大眼睛带着份探究明晃晃地看着冼秋一,他自以为的天衣无缝,其实在长他两岁的冼秋一眼里十分蹩脚。但即使是这样不友好的行为,冼秋一还是由衷地感叹,真好看,脸圆圆的,像是玉盘似的,眼睛也是亮亮的,一动不动看着你时像是只可爱的小狗。如果他不是这个身份,他应该更活泼,天真烂漫,大概是随风向阳的漫山鲜花。
“手洗干净。”小孩手上的污泥让冼秋一忍无可忍,他冷冷的视线落在小孩的手上,带着点命令的语气说。
小孩更加窘迫,他既不看路,也不顺着走,而是以螃蟹走路的姿势慢吞吞地往洗手间移,他又问了遍,“你们是不是都不喜欢我?”
喜欢吗?好陌生的词。目前为止,只出现在电视剧里过。冼秋一对这个词的理解是空白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默地看着地板。后来,冼秋一不断为这片刻的迟疑懊悔,为今晚的冲动而自责。他不断地质问自己,是不是没有今晚的贸然闯入,小孩就不会逃走,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抱歉,我会洗干净的,真的很对不起,你不要生气,原谅我好吗?”
水冲走了他手上的泥,一双白嫩的手伸到冼秋一跟前,一般小孩做这个姿势大抵是为了求得表扬,但其实,冼秋一知道,他只是在陈述手已经洗干净了的事实罢了。
躺在床上,冼秋一久久不能入睡。他一会嫌雨声太吵,一会嫌床不够舒适。翻来覆去,冼秋一精神逐渐紧绷,心跳也随之加快,他需要反复坐起,才能不那么有意识地注意自己反常的心跳。
许久后,在冼秋一东想西想,都快冥思苦想出前几日何时吃了块奶糖,才开始意识模糊。
“走了?那么小个人都看不住?”冼霆压着声音说话时,很可怖,但他并没有生气,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只是久经商场之人杀伐之气沉淀的外泄,他说,“出去找找吧。”这个命令并不是以严厉的口吻说的,更像是求得一个心安理得。
其实,怎么可能看不住?如果真的有心,本家就是囚笼,一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但先是冼程,接着又是这个私生子,他们一个身残之人,一个低龄幼童,真的有那个身手逃出这变相的囚笼吗?
“爷爷,我想去花园荡秋千。”冼秋一推开门,看着屋内一片静默,他木楞地拉上门,但并没有丝毫退缩“我自己去吧。”
“那个女人死了,昨死的。他也失踪了,不会是被斩草除根了吧?”
“死了?”
“小声点,被人听见了,有你我好果子吃。”是修剪杂草的工人,她们不知道从哪听来了疯言疯语,便把这当工作之时的谈资。
冼秋一听着并不是滋味,他跑了过去问她们:“园子里有桂花吗?”
“少爷,园子里没有桂花。”
“可伯母最喜欢了桂花了,”冼秋一看着远处的幼苗幽幽地开口说,“今天会下雨吗?”
冼秋一从床上醒来,身上粘腻腻的沾了一身汗,他懒散地起床,提拉着拖鞋去淋浴房。
窗外还是灰蒙蒙一片,雨已经停了,但已经隐约有了太阳的光辉。
洗完出来,聊天界面躺着一连串的话,冼秋一看着看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这周末,想去游泳馆吗?]
[我买了安神的香薰应该到了。]
…… ……
[早安,冼秋一。]
[记得吃早饭,建议喝粥。]
[今天晚上我去找你。]
他选了几个回复,[不去,我怕水,高中时说过,谴责你。]配上可爱的生气跺脚表情包,[就讨厌你三秒,爱你一辈子吧,今天表扬没喊宝宝。我想喝你煮的粥,胖橘都有你亲自添饭,我呢?我是皇上,今晚能不能得到服侍的待遇呢?]
一串熟悉的号码打了进来,冼秋一迟疑两秒按了接通,对方声音清脆,一听就是很干练的人,“您好,请问您是冼秋一,冼先生吗?我是国际警署办事厅联络员小张,这边有个案件需要您过来确认一下。”
“什么案子?”冼秋一拉开窗帘,靠在窗子上问。
“B30身死案。”
“多年没见,长高了啊!”余闻良面色沉重,他拍了拍冼秋一的肩,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小伙子说,“可惜了,要是再壮点就好。”
“余队,你还记得我。”在那次案件中,冼秋一是被吓傻了的,他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场面,鲜血横流,如血一样的朝霞与丑恶的世态,也是在那次案件中,他的信念有一瞬间的崩塌。他至今仍记得,等他缓过来时,抱着办事处柱子哭的模样,滑稽与可笑,他恨不得时光倒流,对着即将成年的自己耳提面命,十七岁了,哭也请体面一点!
“你可是第一个抱着办事处柱子哭的人,当然得记在心里,”余闻良揭短道,“这次让你来主要是让你来认个人。杀死B30的人抓住了。”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差不多都忘了。”冼秋一这话可没做假,他很清楚,他现在情况很糟糕,不单单是遗忘,还掺杂着记忆混乱,神经质。书房的灯是他忘记关的没错,但他为什么会听到有椅子拖动的声音,他为什么会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影像,为什么会做那个梦?他最近也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都失控几次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冼秋一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坚持治疗,每周按时去李彦博士那,明明有很听话,少亲少抱不同居,即使要擦·枪·走火了,也是会当头泼一盆凉水;明明开车不到一个小时的距离,还硬生生地谈成了异地恋。很克制了好吗?这世上还有比他谈了恋爱还过得清心寡欲的人吗?有比他成年了还被爱人管得这么严的人吗?不可能有,他冼秋一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走吧,”余闻良把人往里面领,“这电子设备一律不准带入,等一下需要过一道安检。”
往里走,温度骤然降低,屋内的视线逐渐昏暗,大概又走了十几米,才豁然开朗,几个检测仪摆在大厅中间,威风凛凛,像是守卫城池的士兵。
冼秋一和余闻良把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都摘了下来,各自放到警员递过来的篮筐中。他们人又过了道安检,检查无误后才同意通行。
他跟着余闻良继续往里走。关押嫌疑犯的是这条路最里面的那间,那道门被上了几道锁,其中有一道锁要想打开则需要高级警官的虹膜。这足可见,警署对关押在这间房子中人的重视。
“这表怎么掉进去啦?”一名警官眼尖,他不认识那人,但从他的打扮来看,刚才进去那人非富即贵。如果他的表有任何磕碰,他一年,不,这三年都白干!
就在他想把表从监测盘里拿出来时,检测仪上显示出异样的红点。机器反应敏捷而迅速,追踪器几个黑字,像是钉子般钉入了年轻警官的眼睛。
公然违法?不,不管公不公然,在表盘里安追踪器的人都违法了。一名正常人会给自己安装追踪器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机器可能出错吗?可能吗?!还真有可能。他本着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点,拿着那块表去了另外一个检测口。
检测仪叫嚣得更加凶猛,像是想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这下,他可以断定表中确实有追踪器。
富家公子人身安全系数这么低的吗?小说中绑架勒索的戏份现实中一定是有原型的,难道每一个富家公子都需要有这个警惕?这是为了保护他的人身安全也说不定,年轻警官这么想,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有义务提醒当事人。
冼乖宝说是抽几个问题回复,但他每个问题都有回复哦,别管,他超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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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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