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县医院。
四楼手术室门前只有沈鱼一人。他坐在医院冰凉地椅凳上,目光凝着上方亮起的红灯,怀里的花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但这原本是晨间花店最新鲜地一束。
昏暗的红光映在沈鱼脸上。沈鱼回身望了眼死气沉沉的走廊,除了他,空无一人。那些嘴里嚷嚷孩子是命的大人们还在校门口哭天抢地。
沈鱼别过眼,缩了缩肩膀,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鱼昏昏欲睡时,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沈鱼脸上的灯光消失。
“病人家属在吗?”门内出来一个医生,手里拿着张纸质单子,他的视线落在沈鱼身上,又问:“病人家属?”
“不是。”沈鱼起身,不敢去看被推出来满身纱布的学生。怀里的花有几枝已经谢了,几瓣明艳地颜色已经褪成枯黄。沈鱼走到医生面前,说:“我是他老师。”
医生点头,把手里的单子递出去,“是这样的,家属一周前只续了七天的住院费,孩子情况还没稳定,如果现在就转入普通病房,可能......”
“在哪缴费?”沈鱼问。
花到底没送出去。
沈鱼没用周素晶给的卡,他瞧了眼页面上少了一半的余额,神色不变地拔下卡。
身后病房里滴滴答答的仪器声催命似的响个不停,沈鱼心烦,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又把单子交给医生,按部就班的询问几句病情后,转身离开。
直到拐下四楼的楼梯拐角,隔着一扇玻璃门,沈鱼看见门内来来往往的人影,渐起的喧闹终于冲破他心头堵塞许久的阴寒与不适。
沈鱼呼出一口气。
下一秒,抬起的步子却又顿在原地。
他蹙眉,看向推门而出的青年,“陈水?”
陈水拎着袋水果,闻声抬头,“沈老师。”
“不舒服?”沈鱼走到陈水身旁。
陈水笑:“来看朋友。”说着举了举手里的水果,“可惜没送出去。”
沈鱼抿唇,“嗯”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水吸了吸鼻子凑上前:“沈老师手里的花好香。”
“你说这个?”沈鱼垂眼,瞧着纸包里萎了四五枝的花,说:“已经枯了。”
“沈老师还要吗?”
“你想要?”
陈水点头,“尾枝还没烂,泡点水还能活。我也不白拿,用水果和你换。”
“不用,想要就拿去,”沈鱼把花塞到他怀里,“总归不是值钱的东西。”
抱到花的陈水乐呵呵的,两眼弯着,“老师吃饭了吗?”
沈鱼和他并排,余光在玻璃门后的指示牌上绕了一圈,“还没。”
“一起吃么?”
“不了,”沈鱼收回视线,装作没看见牌子上挂着的“精神科”三个字。“同事托我照顾几天她养的小狗,现在我得去看看。”
“远不远?”陈水问。
沈鱼:“就在学校附近。”
“那正巧我回店里,顺路。”
陈水骑了一辆电动车。不知是买了几年,表面原本的漆色差不多都掉完了,露出里面风吹日晒的铁锈。
陈水给沈鱼戴上头盔。崭新的。认真扣上扣带,陈水整了整沈鱼脖间被头盔碰乱的围巾,他的指腹微凉,轻轻擦过他发红耳尖,泛起一阵痒。
沈鱼想揉。
“别动。”陈水说。
沈鱼抬头看他,见人头上戴的是连挡风罩都没有的破旧头盔,已经脱线的系带随风扬着,就像陈水的那副窜着电流的耳机。
“来,”陈水跨上车,回头瞧他,“坐上。”
中午的阳光洒在陈水发稍,顺着寒风扫动,流到肩膀。
沈鱼站在原地,逆光望向他,明明照自己以前的性格,在陈水提出建议的下一秒,自己就该拒绝。
可现在。
沈鱼莫名开始贪恋刚刚那一瞬间的触碰,接着他再一次鬼使神差的坐上了陈水电动车的后座。
医院门口人潮涌动,沈鱼耳畔喧闹依旧。他盯着陈水洗得发白的薄外套,缓缓伸手,捏住外套下摆一角。只是一角。就足以压过周围一切感官。
沈鱼忽的听见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陈霖正蹲在路边洗碗,听到车铃声吱吱呀呀的响,抬眼见是陈水,仰着脸看他:“水哥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电动车停在陈霖面前。陈水倾身把车篮里的水果递给他:“和陈南洗了吃。”
“没要?”
“嗯。”
“行。”陈霖在围裙上抹了抹手,起身接过去。凑得近些,他才看见陈水后座上的沈鱼,“沈老师?”
沈鱼笑着朝他点头。
“医院碰到的,顺路一起回来。”陈水从车兜里抱出一束花,冲门口趴着晒太阳的陈南喊:“去剪个塑料杯,要长一点的。”
“水哥要养花啊?”陈霖瞥着已经枯黄地几枝花,说:“这花都谢了,养不活。”
陈水没理他,两脚撑着地,低头拨弄着怀里杂乱的花束。等到陈南找了瓶子盛水走过来,陈水才抬头。
“把它摆在后厨窗台,那里能晒到太阳。”陈水插好花,又塞给陈南。他做事陈水放心。
“好,”陈南目光在二人身上徘徊几瞬,问:“水哥一会回来吃饭吗?”
陈水拧动钥匙,“不了。”
“你不回店里?”沈鱼坐在后座,声音轻飘飘地被风送到陈水耳边。
“店里有人照看,”陈水扭头看了一眼沈鱼的头盔,“戴好。”
沈鱼拉了拉带子,“戴好了。”
陈水笑出声。
“你笑什么?”沈鱼瞧他,后背的花纹随着这人的笑声一起一伏,像震动地心跳。
陈水摇头:“没什么,只是没想到沈老师这么听话。”
“......没大没小。”沈鱼在陈水身后涨红了脸。
周素晶的家在学校后面的一条巷子里。巷子的通道很窄,堪堪可过两人。
前几日的冻雪挂在砖瓦檐头,由着今日的太阳一晒,稀稀拉拉的往下淌水。
陈水朝里望了眼,看着地上坑洼凹凼,对沈鱼说:“我进去吧,老师在这等着就行。”
“不用。”沈鱼摘下头盔,径直往里走。
没办法,陈水把车子锁好,匆忙跟上去。直到走到最里间的楼梯口,沈鱼侧身打开房门,借着昏暗日光往里喊了声:“平安——”
几秒钟后,一条被养得毛色发亮的金毛窜了出来。
沈鱼见状眸光一动,蹲下身,“平安?”
金毛蹭了蹭沈鱼的衣袖。
好乖。
陈水看着沈鱼明显欢喜起来的背影,眉眼一柔,走上前和他肩并肩蹲着,“沈老师喜欢小狗?”
沈鱼揉了揉平安的两只大耳朵,“喜欢,以前......养过一只,可惜后来没了。”
陈水转头看他。
沈鱼的神色不变,仍旧是高兴的模样,但陈水就是从这人弯起的眸子里看出一抹强装的痛楚。
他很心疼。可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自己的心疼。陈水起身,故作轻松的移开话题:“一会想吃什么?”
“不是不回店里吃么?”
“嗯,不回店里。”
沈鱼的眼睛望着陈水:“我要把平安带回家。”他想拒绝。
“那就回家吃,”陈水笑笑:“我做饭。”
陈水压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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