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曝晒,白飞站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央,施工区域不断传来叮叮当当敲钉子声音,大货车哗啦啦卸货,蚂蚁一样的工人过来分拣搬运原材料。他想询问关于陈俊佑的事情,不知道有没有人了解,门卫大爷看见有人在门口,便披着一件军绿色外衣出来“小伙子,你是招工还是来找人?”
“陈俊佑是在这里上班吗?”
“哦,你是他什么人。”
“他是我的亲戚,现在联系不上人,大爷你认识他?”
老门卫沉默了好一会,不知道怎么开口“认识肯定认识,我以前也是硅晶实业的保安,新老板让我在厂里接着干。”
“那你是否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对方端着茶杯看了他一眼,军棉大衣在风中猎猎翻动“你到底是他谁?”
“他侄子。”
“这个人关系很乱。”老头锋利眼神打量白飞“以前厂里头100多号员工,我不是每个都记得非常清楚,但他我映像特别深刻,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当着亲戚的面,还真不好说。厂子夜里巡夜,我听见后面荒地上有动静,想着哪个年轻小伙耐不住寂寞勾兑哪家姑娘,这事情毕竟违反规定。。。结果拿手电筒光一打,嗬!两个大男人抱一块,又摸又弄。他们也不怕我,陈俊佑甚至冲我笑了一下。。。就算知道这件事情,你依然还要去找他吗?”
“是的。”
老头回到亭子里拿出一个登记本,放到一旁石墩上翻开“这有他当时的电话,你打过去试一试。据说离这不远地方有一个玉祥公园,上那儿去找,或许能找到人。”
白飞将电话存好,连忙谢过老人,他想起来陈俊佑有好几个手机,其中一个配了双卡。在回去的出租车上,这个号意外接通了,他一直在抽烟听白飞的道歉,几秒后挂断了。
对不起!
别走!
不要抛弃我!
不要丢下我!
求你了。。。
这样发了一串信息后,还是杳无音讯。
白飞一路上找人打听玉祥公园,周围人都用很怪异眼神看着他。少年便上网搜索,铺面而来不是花团锦簇、山石园林,是公安局行政处罚公告。图中是年老色衰男同志和一些年轻小伙围在一起,满地塑料、卫生纸垃圾,墙根残留的避套套。公园外围墙壁上留着各种露骨涂鸦,或者是男同志推荐自己牌子长短,加□□号,混杂治疗尖锐湿疹、烂杨梅疮的广告。
外人口中是一个肮脏的名字:同志公园,或者也叫私人公园。
这片土地已沦为地上爬虫群居处。
今天一张新面孔出现,可他是来找人的,拿着一张工号牌上照片反复询问。白飞终于知道,为什么正常人提到这个地方表情会如此厌恶——树林下长椅上,年老色衰的老头勾着年轻男妓亲嘴,光天化日之下相互抚摸。去公厕上厕所,肮脏地方屎尿横生,蚊蝇遍地,却有很多男人在隔间里玩得很尽兴,这附近只要眼神、轻微肢体接触就可以勾搭,几个年老色衰又饥渴的老头盯着他看。
少年好不容易找了一间单间,发现胶合板墙上被人打了洞,高度与站姿相仿。他不知道男同性恋公厕的鸟洞是来偷窥和吮吸,有一个老人透过鸟洞贪婪观看他小便,口水从嘴角留下,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老头把自己腹部贴在鸟洞上,黑棕白色草丛中,可怜的小。
恶魔统治场所,神明唾弃堕落伊甸园,里面有穷人、胖子、老头、丑陋者、垟萎、花柳症、男妓、小偷甚至无家可归精神失常的人。这里性是如此廉价易得,20-40元就可以果腹,白飞感觉包裹在一种白日噩梦里,他从厕所出来看见达成交易的一对(没有单间)就在洗手池玩起来,苍蝇在胖子两腿间攀爬,又钻进地上一个空套子里,嗡嗡舔噬。
少年心想:回去吧!他不在这,他一定不在这!却始终不肯放弃丝毫希望。
“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多么愚蠢可笑,在同志公园中寻找爱情,就像羔羊在屠夫肉铺中寻找怜悯。
有几个人出于好奇围过去看,给白飞的回复竟然是“50块钱够吗?”少年瞬间听懂了,周围爆发出哄堂大笑。
陈俊佑在树林里刚和一个男人出来 ,清点收益,旁边有人推了他一下,眼神有些异样,努努嘴示意过去“好像是来找你的。”
于是莫名奇妙地,他站在少年面前。
白飞原本十分沮丧,又惊喜地扬起头,望着懒散熟悉男人“俊佑!”眼神欢欣喜悦,急不可待当众用力拥抱他“总算找到你了!”
“其实你来这也好,比奶茶店打工轻松,要不要我介绍些人给你认识。”
少年靠在熟悉胸膛上,听见自己被剧痛和失望淹没心跳,战栗和由衷悲伤。
许久,他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
爱情?
爱他?
多么残酷
又很好笑的笑话。
当天夜里为庆祝新人入行,蜘蛛召集同类肉食昆虫从四面八方群聚。在老北京路一处民宅里,盛大派对四处是香烟、烧烤签、残留酒水的啤酒瓶滚在地上、撕开包装的瓜子、花生壳和扑克牌掉落一地。白飞拿起一瓶白酒,庆祝爱情破灭的胜利时刻!一个人拎着酒瓶在卫生间墙角呕吐,回过头看呕吐物覆盖地板——少年强大团块支撑起漏洞百出皮囊,变成充气玩偶,不论怎么都不愿倒下,宁愿牙关咬碎都不出声音,内心有一个恶毒的玩具,它歪着头扭曲微笑。倒下去的时候还在朝我笑,一边流泪,一边流露出胜利者微笑。
酒的味道。
就像爱!就像番茄汁、像血,是大脑里流窜电流!
发作起来后,爱情在血液里瑟瑟发抖,要永远消失好了,从骨头滚过的时候就会打寒战。
俊佑。
你能感觉到这种心情的十万分之一吗?
夜晚中肉食昆虫们开始了游戏,到处是虫和虫。白飞喝了太多酒在浴室吐到失去意识,好几个男人进了又出,就像公共厕所谁都能上。陈俊佑意识到不好,看到人快坚持不住了,连忙打开热水洗干净他身上沾满的呕吐物、血、黏液。
白飞陷入光芒的梦幻,鼻翼里充斥着诊所消毒水味道。
小学时,他重伤到医院抢救。父亲发泄着母亲拿走家里积蓄的怨恨,小孩被一个热水瓶绊倒,男人拔开瓶塞把热水和玻璃渣浇到他身上踢打,一个玻璃残片从肋骨下面斜插入,差点割到肺。
他做了一个梦!太阳正在缓缓落下,盘旋飞鸟像一个个黑白电视机屏幕噪点。一地水银闪闪玻璃渣碎片,鲜血就着热水慢慢洇开。命运变成一个遗弃玩具熊,造人工厂里出品玩具,流水生产线跌落残次品,小熊颤颤巍巍从垃圾堆中逃离,回头看着巨大的粉碎搅拌机。
小丑玩具盒的陈俊佑站在他身后,发出刺耳尖笑
“我爱你,白飞。”
“白飞,我爱你。”
“我爱你,白飞。”
小丑玩具盒只会说这两句话,玩具熊走过去捂住小丑开裂嘴角,结果在他怀中化成千万只丑陋飞蛾。
门打开那一天,白飞睁开眼睛看到了自由。
一个黑色小点,可憎爬虫,一点一点啃噬腐烂,活着的人感受到渐渐死去的心痛。心变成一个果实,虫结了一个丝穴硬茧,从孔中窥伺沉睡魔鬼,以为它死了!它却连着我的心脏发出胎儿的脉动,死一般活着。白飞流着泪看着心脏,茧变得腐朽、枯萎、空洞瑟瑟,捧着它,问消失的东西到哪里去了?
虫在茧中化成一滩男人茎液,一只瘦小、肮脏的飞蛾从孔中的茎液里爬了出来。
羽化后的猥琐飞蛾,它不怀好意看着,张开双臂挡住少年眼睛!
拖拽着、挣扎,连同笨拙身体一起腾空,扑向生命中无尽的黑暗。
飞蛾向光飞去!
不行!
捂着自己流泪的眼睛!
它把我带到爱和希望的高度,发出吱呀吱呀惨叫,回过面目可憎的头问我,你能忍受不被人所爱的命运,还是不去爱别人,你可以做的到吗?
来呀,我带你去找光。
诊所手术台上,一束光照射下,白飞出现瞳孔放大、恶心、下颚禁闭、肌肉紧张过度、心脏过速等恶性症状,治疗师看到他狼藉模样,问陈俊佑这孩子多大。
“刚成年。”
治疗师连连摇头,关闭电筒按钮“这真的很危险,送过来瞳孔都有些散了。。。用了什么药?不洗肠真会死人。”
有人在白飞不省人事时,给他下面塞了O号胶囊,违禁物可以抵消过程中疼痛感,风险程度因人而异。陈俊佑不敢送他上正规医院,城乡结合部小诊所不会追查,好在人看起来脱离危险,伤口也会在几天后愈合。但这里面毕竟是违法的,说实在话也有点愧疚,蜘蛛决定分几百块钱给他,想到上次偷了500元,这点钱不算什么。
第二天下午他们回到出租屋里,白飞躺着养伤,陈俊佑去市中心商店买了好几件新衣服、鞋子回来,更是十分殷勤杀鱼煮肉,洗好一堆新鲜果品。
少年大多数时候都是呆呆看着窗外,反映迟钝,蜘蛛认为这是毒药副作用。晚上,他把煮好水饺放在床头柜上,才看见一行眼泪从白飞闭着的眼角流下,浸透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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