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师叔,还剩最后一丝神识,你要毁去吗?”
男人的口型大概表达了这样的意思。
门外起风,原本万里无云的晴空,远处几朵黑云不远千里,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聚集。
夏日总容易轻易变天,原本阳光正好的时候也会再顷刻间如同夜幕。
黑云压城城欲摧。
晴空一道响雷,把还在山顶小屋休憩的人们都吓得惊起。
习铭疑惑:“怎么突然变天了?”
“是啊,怎么突然……”心口莫名传来不安。
那是柒七见过,君莫衡窜的最快的一次。
突然消失在原地,好似从未出现过。
十年又十年,不知为何烛龙脑中有一瞬,一种莫名的哀伤,似乎撞见了漫山遍野的雪景。
一口矗立于山巅的冰棺,他是真的疯了才会觉得哥哥在里面!
如果连一个心上人都护不好的话,最后一个神祇可真是无用,缘何被天道戏耍至此?
“师叔。”
身边人,身边人!
腹部的创口一张一张的疼痛,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向外流淌,言时雨跌坐在地,可这一局如此突然,却叫他一时不知反应。
祁墨声这个人啊。
“小言,哭什么?来,来师叔这里。”
师叔不是师尊,但在整个洛河,掌门是所有孩子心中那个不可替代的存在。
言时雨小的时候就拜入师门。
又或者说在他们洛河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从小在这里长大。
但,他是大师兄。
大师兄这个词似乎总比其他的师弟妹承载的更多。
长辈们的希望,师门未来的荣辱,师弟妹们学习的榜样。
师尊是这修真界赫赫有名的人物,教导弟子修炼心法,礼义仁孝。
但师叔不同,祁墨声似乎更是他们心灵的导师。
五岁那年言时雨第一次练剑,踏上修仙之途的第一步总是艰难,引气入体,书本上的晦涩难懂,师尊告诉他的丹田他也始终不能理解。
丹田在小腹之上,可枯坐了一日,他只听到腹部咕噜噜的一阵痉挛。
那是丹田吗?正巧奇华宗的弟子在门派里做客,为首大概**岁模样的那个师兄听了捧腹大笑。
“这样的人也能修行吗?连丹田在哪都不知。”
好像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问题。
有人指着他的脑袋点啊点:“小蠢货,你那是饿了,根本就不是丹田!”
师尊不在,小小的他只记得那些人骂他蠢货的模样。
即使五岁的时候他们大概连字都认不全。
后来言时雨就拼命练剑,小时候的那把剑被他抱在怀里看着比他人还要高挑。
他是一个小木墩,一节藕臂,两节藕臂,堆在一起,被别人骂是小蠢货。
所以一个人的时候偷偷坐在山门口的小溪边,抱着自己的膝盖看蝌蚪。
河里的蝌蚪真多啊,这个世界越来越模糊,泪水占据了眼眶,一滴两滴三滴。
落入河中都不见,化作一点小小的涟漪,还不如一条鱼儿跃起溅出的水花。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在河边数着数着耽误了时辰,祁墨声是第一个发现出来找他的。
瞧见他的时候也瞧见了他脸上的泪痕,水光水光的,是一个双手还抱着长剑的奶娃娃。
蹲下身就朝他伸出手,摊开的双臂带着哄骗的意味:“小言,坐在那里干什么?来,来师叔这里,师叔带你回家呀。”
言时雨时刻记得自己是个大孩子,就算小的时候他也很懂事,他觉得他自己不用哄,师叔觉得他还是个小孩子。
会细心的问询他原因,会抱着他让他坐在小臂上,祁墨声还会说:“我们回家了。”
洛河是他的家,师门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亲人。
可是现在……
“小……言……”
沙哑的声音就像厨房烧柴的风箱,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打在木材上,祁墨声脸上的血泪滴落在地面。
天空中破开了个口子,风在往里吸,是和仙剑大会上一样的,又一处新的封印。
他要怎么对自己的亲人下手?这是在师门,何处都顾虑了,为何?为何偏就是这里?为何偏就是师叔?
“哥哥!”
手腕突然传来一道力,房梁上方的男子变了脸,原本轻松自得的笑意在见到来人后收敛。
君莫衡将言时雨从地上扶起,几乎没有停顿,瞪了眼房梁上的男子,火球打在房梁上,那人滚落在地稍许狼狈,他带人疾退。
金光熠熠流转在伤处。
“阿雨,坚持住。”
他们需得快速退回后方。
当某样东西已然出现,那么只能说明在这平静的表面下,同样的悲剧早已成百上千。
为什么是这里?为什么是洛河?
因为这里是他的弱处,是言时雨在外明显的软肋。
而魔族已然确信,言时雨这人于他们而言早就是那眼中钉,埋在深骨中的肉刺!只欲除之而后快,根本就没有半分拉拢的可能。
“这是你的祸啊。”苏漫月说:“若是你早同意归顺,便也不会害的我非遣下属下这杀手。”
所以究竟是谁的错?
铎饹是苏漫月手下最擅长傀术与制毒的高手。
或许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祁墨声虽死但还有一缕神识尚存。
“阿衡!”言时雨抓紧了君莫衡正给他不断输送灵力的小臂:“师叔,师叔他。”
“没救了。”君莫衡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尤其是看到言时雨那般,连声线都在颤抖。
似乎此时此刻,他身中的那一刀并不要紧,流了那么多血也无关紧要,他的一心真的全扑在祁墨声身上。
这一切实在发生的太突然,明明就在昨日,昨日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
那个掌门还顺路慰问了他们,告诉他们外间的事很多,但这天下事总归是管不完的,不要太压着自己。
虽然在烛龙眼中的人族皆蝼蚁,可自从和言时雨一道,自从出了秘境,连君莫衡都不得不承认就算是他本人,也同样认为这个祁墨声是个很好的长辈。
他们说洛河式微,掌门在外轻声细语了一辈子,可这样的人却一直在用他那一点微薄的能力笼罩着整个师门。
尽己所能,护佑了洛河门下所有的弟子。
他是掌门人,他的修为并不是诸位长老之中最出色的,可他被选做掌门人。
“魔气侵扰,若是可以,我只能尽己所能。”君莫衡偏过头:“叫他至少有足够的残魂转世。”
只是这样的他或许来世体弱多病,命途多舛。
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果一人被魔气完全侵染,神魂不在,那人或许,没有来生。
这个答案,这个答案!
手指陷入衣料,言时雨攥紧了手中的所有。
“那个人,我要亲手杀了他!”
“会的。”君莫衡肯定的回答:“哪怕拼尽一切。”
但是现在他们必须回去。
洛河的警钟敲响,在各方的弟子集中,他们不清楚外来的势力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如今又侵袭到了何处。
他们每一个都是曾经的亲人,但下一秒失智,他们每一个,都是……现在的敌人!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内心无助的尖叫呐喊,抓心挠肝。
最终聚集在一处,有人哭软了手脚,有人面不改色,僵着一张脸将甲尖没入皮肉。
他们知道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他们知道这一局他们或许孤立无援。
等待旁的宗门城池发觉。
他们是很被动的,首先要排除有人想要明哲保身,唇寒齿亡的道理并非每一人都能深知。
再者看不惯一个门派崛起的人会有太多,哪怕他们现在利益牵扯,想在战局中拖死一批与己有异的人实在轻易。
所以最可靠的想法,他们向天云门,妖族,还有离得最近的瑶城分别发去求助。
所幸还有柒七这个外挂。
“每隔一段时间,萧兄都会与在下联络。”习铭拿着各城布防图,“最差最差,苦守三日,萧兄便一定发现端倪。”
妖族还稍远,不过青洛想要联系那绝对是不定时的,若是他一个都联系不上,以他的性子,妖族绝对不会作壁上观。
伤口逐渐愈合,但因为失血过多言时雨的面色依旧苍白,靠着君莫衡朝师弟妹们招手。
“你们都过来。”
长老们在这段时间内并不处于宗门,因为各处缺人,洛河守备空虚。
“柒七,给他们每个人扫描。”
确定身上没有蛊虫,没有傀线,没有中毒。
预防所有可能潜伏在他们身边的敌人。
每一个路过的师弟妹,众人的气压极低,但又尽力表现平常。
“没关系的师兄。”凌玥说:“如果查出真的有问题,不用你们动手。”
“是啊。”
几个年纪较小的弟子边哭边努力假笑:“师姐说的对。”
“师兄,你想什么呢?”凌玥道:“这点觉悟,我们还是有的。”
他们是,洛河的人。
生是这里,死是这里。
“长老们教过的,礼义仁孝。”
“虽没有书上写的那么大胸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那种东西……但至少,至少,我们还是很好的,对吧?”
至少,在这里,在这些事情上,没有人提及一件事,他们本是山中人,闲云野鹤度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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