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二十分,蓝钢快车准时停靠上海站,当时全中国最庞大的一个站,也是最国际化的一个站,各种肤色,你都可以看到,各种语言,你都可以听到。那个时期的上海,收容着世界上所有的在本国无法生存的外国人。
周默与白兰从车上走下来,六月的烈日挂在头顶,月台上、通道中、站台上,都是人,两人额头上流出汗水。走过狭窄的出口,工作人员检查了票据,两人走过铁栅栏大门,外面的世界显得更为拥挤。
铁栅栏大门前满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有卖瓜子香烟的,有卖本地小吃的,有旅馆拉客的,有戏院发票的。周默一手牵着白兰,一手在前面排开人群,三个拉黄包车的挤到面前:“先生太太要坐车吗?”
周黙同其中一个年轻力壮的,谈好价格,便一齐坐了上去。一出了火车站广场,来到马路上,行人便少了许多,拉黄包车也变得轻松了些。约半个时辰后来到外滩。在给钱时,周黙问:“外滩附近有个苑林画廊,小哥知道吗?可愿载我们去?”
“知道是知道,不过我不能载你们去,洋警察不允许我们在外滩跑。”黄包车叹了口气摇摇头,然后说了大概方位,接过钱迈着大步奋力跑开了,似乎跑快点就能去捡钱似的。
周默与白兰便顺着黄包车夫的指点往目的地走去。外滩的平台上尽是华服香鬓,走在这片街道上,你很难相信,就在前几天,有几千位大学生走在首都南京街头为反内战而游行,走在这片街道上,你会觉得世界如此美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些身穿警服、手拿警棍的各色警察,他们睁着如鹰般凶狠的眼神,来回逡巡着。
苑林画廊倒不难找,没走几步,就看到了路灯旗上挂着的指示牌,水墨淡山水的底子,鲜红的书法字,写了“苑林画廊”四个大字,还画了个大大的前行箭头。我与白兰对视一眼,我夸张地挺起胸,将右臂曲起,笑着说:“夫人,走!”,白兰也配合地以左手扶在我的右臂,如在婚礼进行曲中前进的一对新人般往前走着。我与白兰已约定,为方便探查,我们假扮夫妻。
顺着指示牌的指引,两人很快便找到了苑林画廊,从门面上看,完全不起眼,与周边店铺一样的大理石门洞,一样的大小,仅看外表你难以相信那些闻名中外的大师们在此办过画展。但一旦跨入进去,你就会彻底明白“低调”的含义。
进入门廊,书墨香味就扑鼻而来,壁灯投来温暖的光,让整个人的心神顿时变得敬畏起来,那感觉就仿佛佛教徒进入寺庙时突然产生敬畏的情绪一样,简简单单却震撼人心。
入口门廊右手壁橱里陈列着珍贵的瓷器,蓝色的光由底部往上打,显示出冷艳高贵的视觉感。继续往里走,看到一块落地油画框,画框的白底上写着“中国画魂潘玉良画展”,周黙与白兰对这个画家都些耳闻,仿佛原本是个中国妓女,后来出国学习成了画家,绕过油画框进入大画厅,直到此时,苑林画廊才真正将它大气魄的一面给充分地展示了出来。
这个大厅足足有近五百平米,地面不知什么材质,在暗光的映衬下,显得犹如釉色极好的瓷器。一个个带着玻璃罩的展架立在其间,让人觉得不管在这些展架上展示什么,都会让人觉得是绝世珍品。
玻璃画架里全是些油画,尽是些**画,多数是女人,西方的,东方的,都长着一双东方的细长眼睛。看客不多,三三两两。我们穿过稀稀落落的人群,寻找着管理室。最后在一幅画像前,看到一佩戴工作证的中年男士。
我大步走过去,以尽量沉稳的语气冲着中年男士问:“您好,我们是从南京来的,希望能买到一幅曾经在这里展示过的画,请问可以联系谁?”
中年男士透过金边眼镜扫描了周黙,又扫描了白兰。他眼中的周黙穿着一身白色西装,头发后梳,戴着金边墨镜,一副标准小开打扮。白兰,白色洋裙,头发烫成一圈一圈,往下垂着。这一对一看就知道是从海外归来的富商二代,这是他的初判断。
“你们这可就问对人了,我与画家们很熟的,请问你们要青睐谁的画?”中年男士面带媚笑,热情得夸张。
“张大千的《敦煌飞天》”白兰真诚地回复,“家父十分仰慕张大师,听说这画在一九四三年在这里展出时,被一神秘买家买走,我们希望能寻访到这一买家,无论花多少钱,我们也要买回这幅画。”
那中年男士听了白兰的讲述,将他们带到一处小室中,然后让他们等一等,便走出小室,不多久,他便走回来。“二位的赤诚深深打动了在下,我刚去打了几个圈内人电话,但没能打听出何人买了这画,其一毕竟时间有点久,其二定是那买者刻意低调处理。”然后给了两人一张纸条,“这是这间画廊主人的联系方式及地址,我想他一定知道,但他为人固执清高,是否愿玉成二位,这就很难说了。”然后还给了一张他自己的名片,“如果需要买其它画作,尽管与我联系。”周黙接过名片,表达了感谢,便转身走出苑林画廊,出门时,顺手便将那名片丢弃于门口的木质垃圾箱内,毕竟谁都不会喜欢势利小人的,他们也无买画的需求。
1947年6月10日,周二,多云转大雨。
周黙与白兰已经往郑公馆打了三次电话,都没人接听,去摁了郑公馆两次门铃,但都被老佣人以“老先生不在” 搪塞了过去。一问归期,佣人也都不予回复,周默与白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好再次来到郑公馆摁响了门铃。偏偏天公不作美,冲着他们下起了滂沱大雨。他们已摁响了三次门铃,门终于开了,一个老年男佣打开门上的小洞,对外瞅了瞅:极不满意地说:“怎么还是你们呀!老爷是不会见你们的。”
白兰:“我是警察,郑雨农或许与一桩命案有关,请配合警方调查。”白兰将自己的警官证拿到门洞前晃了晃。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