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周几，图书馆都是座无虚席。
放眼望去，一排排长桌几乎都被占满，桌面被摊开的书本、笔记本、插排和各色水杯挤得满满当当。
空气里能捕捉到笔记本运行时散热口的杂音和门前打印机运作时的轻响。
陈睦坐在一排长桌的靠墙位置，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眉头微蹙。
因为从熠，她又可以在半晚时安然地坐在图书馆或是空闲的教室里，而不是在便利店里看看店然后调试代码，多线程运作。
头顶的白炽灯管照亮了她清秀的脸庞。屏幕上是她某门专业课惯用的开发环境，一个运行时报错停留在控制台，像叉不走的牛皮鲜。
错误信息指向了代码的某一行。但知道哪里出问题，和明白为什么出问题往往是两回事。
她尝试设置断点，观察变量值在执行后的变化，没有用。问题可能并不在那一行本身，而是更早的数据处理或者参数设置异常，而程序运行到这一行时才暴露出问题。
算了算了算了！
说不定过一会自己就好了。
陈睦的目光暂时从报错的代码行上移开，拿起手机转换一下思绪。
她打开聊天app，在界面顶端看到一个小小的红点。来自那个被她设置了“消息免打扰”却还是要间歇性点开的对话框——备注是“Lynn期末小助手【点链接进群】”。
这是她曾误加过的一个卖课的名字，头像和从熠有点类似。
他发来了几条消息，是关于昨天他拿给她的那几盒短效避孕药，还有那台他说留在酒店给她用的笔记本电脑。
她上下扫视几眼，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相处一周，他给她发消息很频繁。有时候是分享生活，有时候是安排一些事情，基本没有问句，都是陈述句，这让陈睦很容易就能敷衍过去。
他比她大两岁，但陈睦觉得他的心理年龄应该比她小。
陈睦沉默的盯着手机屏幕里那些代表着他们之间联系的长长短短的聊天气泡，想起他送药时略显笨拙的样子。
他们约在离学校稍远的某个小公园见面。从熠把几个小小的药盒胡乱塞进她手心，他似乎想表现得很自然，但眼神里却有一丝不自在。
他试图嘱咐她用法，结果讲得磕磕巴巴，又尴尬地把说明书抽出来挽尊，结果很快被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绕晕。
真是的……明明可以直接把说明书给她看的。
一声叹息从她唇边逸出。
她原本想在对话框里解释一下用法——这是她认真读完说明又查阅资料后得出的，但这一闪而过的念头立刻被“好麻烦”三个字压了下去。
跟他说这么多太费劲了。而且，今晚……按照约定，他们又要见面了。
但是不回消息他会不高兴的。这一点，经过一周的相处，她已经确认了。
陈睦想起他上次在视频电话里那种一边可怜的抱怨一边狞笑着威胁她的样子。
他们有款项用词模糊的口头约定，从熠解决她的燃眉之急。而在从熠下半年出国读书之前，她要“尽到女朋友的职责”。
陈睦认命打开输入框，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打出的字句却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
- 对的，是这样的。
- 嗯嗯我知道了。
消息发出没多久，新的消息又弹了出来，略过了她敷衍了事的回应，附带一个小狗吐舌的表情——那是从熠家养的一只叫米粒的小狗，从熠很喜欢它，给它做了很多蠢萌表情包。
- 现在都八点半了，可以去接你了吗……
陈睦的目光落回电脑屏幕上那段红色的报错，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句“可以去接你了吗”，再看了看时间，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几秒。
明天再排查。
她随手加了个注释，叉掉IDE，关机，屏幕的亮光在她眼中慢慢熄灭。她把电脑、充电器塞进背包里，往门外走。
刷脸出了闸门后，她在对话框里轻轻敲下一个字：
- 好。
手机那头，几乎是秒回了一个雀跃的小狗摇尾巴的表情包，看着有点没心没肺。
夜风带着校园里丰茂草木的气息迎面扑来，让她因长时间思考而有些发胀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些。她背着沉甸甸的电脑出了校门，并没有考虑从熠的提议。
换台电脑意味着她要从0开始配环境。
如果不是明白从熠在她的专业上可归类为文盲，她会觉得对方是嫌她太闲，要军训她。
陈睦没有在灯火通明的校门口停留，那里人太多，太显眼。她走了一段，停在一条相对僻静、路灯也更昏暗的小路。她把位置发给从熠，这里没什么行人，不容易被熟人撞见。
远远地，两束明亮的车灯刺破黑暗，她看到了那辆她已经熟悉起来的车。
她的校区并不偏远，从熠过来不需要多久。
她拉开车门进去，坐上副驾驶座的那一刻，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出来，这样的动作她未来要重复多少次才是终止。
坐稳后她才转头看向从熠，他还是老样子，今天的头发有点毛，碎发下挂着两个看起来很难消去的黑眼圈。不过认真看更像是他的卧蚕染上了点乌紫，并不会给人颓废消沉的感觉，只是有点没精神。他带着温和愉悦的神情，照例附身过来亲亲她的脸颊。
他总是亲她。
陈睦瞄了他一眼，发现他还在看着她轻笑。她注意到他嘴唇穿钉的地方有个小小的凹陷。除了初见，她好像没见他再带唇钉，是觉得不方便吗。
陈睦扣住胸前的安全带，她不再那么害羞，但还是有点不知如何回应这份亲昵。
如果是正常交往的女朋友的话，应该要亲回去吧。她看着从熠车上中控台不停点头摇头的小狮子摆件，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她做不到。
从熠坐回去，没多说什么，启动了车子。
“吃饭了吗？”他随口问。
“嗯。”陈睦点点头。
车内一时有些安静。遇到红灯时车子停稳，从熠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了敲，想到什么似的，又偏头打量了她几眼，欲言又止。
“你带换洗的衣服了吗？”片刻后，他问。
这个问题倒提醒了她。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背包——除了学习用的东西，什么也没多带。她完全忘记了这茬。
陈睦坐直了一点，脸上露出些微的懊恼和窘迫，开始思考怎么办。
上周将就了两天，这周不好再将就。
她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有些无奈地，小心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摇摇头，睫毛忽闪忽闪的，她的睫毛很平，正面几乎看不见，侧过来才能看到自眼睫处飞出的黑羽。
“没，没有。”她支吾。
“我现在回去拿好吗，我不是故意的。”她试着商量，“不是故意麻烦你……”
她的目光停留在从熠的侧脸上，观察着他的反应。看着对方原本抿着的唇边现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一点白牙冒了出来。
“我不会为了这种事生气的。”他在车子启动前瞥了她一眼，含着笑，“回去拿多折腾。”
“带你去买衣服吧，放在酒店。”
她没有立刻回答，心里有些抗拒，她不是没有衣服穿，她可以拿几件去酒店，没有新买的必要。但又想不到拒绝的理由，她能说什么呢，这是从熠在给她提供便利，她要怎么拒绝他的“好意”。
不过这种事情其实不用征求她的同意。
从熠打了转向灯，驶入一条新路线。
陈睦看着车外流光溢彩的街景，心里那点小小的抵抗最终还是无声地消散了。
“……好。”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
明亮的射灯将店内陈列的衣物照得轮廓分明，地面是通铺的水磨石，让店内显得更加通透。空气中浮动着清甜的香水味，那种精心调配的，闻到便会令人联想起某品牌的特定味道。
陈睦的目光没有落在那些设计新颖而且价格不菲的服饰上，她对这些品牌的认知有限，也缺乏兴趣。她在观察不远处的从熠。
他正侧身听着一位身材高挑的导购介绍某件新品的设计理念，神情专注，偶尔点点头，手指还会随着导购的解说指向衣料的某个细节，像是在确认某种工艺。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下身是堪堪到膝盖的卡其色短裤。陈睦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下滑，落在他露出的半截小腿和脚踝上——他穿了一双拼色中筒袜，妥帖地束在线条紧实的小腿上，搭配脚下那双有浅绿色线条的运动鞋。带着少年感的搭配，冲淡了他惯常表现出的那种轻浮气质，让她没来由地觉得，此刻认真听讲、偶尔还会因导购的介绍而露出些微思索表情的他，有那么点……
乖巧。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就像给一只时刻准备扑过来咬她的小狗错贴上了温顺的标签。
“陈睦，”从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出神，他结束了和导购的交流，手里拿着一件剪裁独特的淡紫色连衣裙，看起来高级但也挑人，“过来，试试这件。”
陈睦安静地走过去，接过那件入手丝滑、质感不凡的裙子。
和她平日穿得衣服确实不属于同一档次。
导购在一旁笑着补充：“这位先生眼光很好，这款是我们首席设计师的新作，材质和设计都非常特别，很挑人穿，但我觉得您的气质很合适。”她的赞美流畅而自然，显然是训练有素。
陈睦被引导着进入试衣间，换上连衣裙。
她站在镜子前，镜中的人影熟悉又陌生。
逛了几家店，买了不少试得更不少，这条确实是其中最漂亮的几件。
裙子是一字肩，采用了层叠的薄纱设计，视觉上柔和了她略显单薄的肩线，腰部的镂空将她的腰身勾勒得清晰毕现，斜裁的裙摆同样运用了不规则的堆叠元素，让臀部曲线也似乎更饱满，她瘦削的身形因为恰到好处的剪裁显得格外优雅、摇曳生姿，那抹冷调的淡紫色也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温润。
只是让她觉得不像自己。
陈睦在镜子前磨蹭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从熠目光立刻锁定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带着难以掩饰的满意与惊喜。
他露出笑意，没多说话，微扬下巴，示意她转一圈。
她顺从的将背面展示给他。
“您穿这件效果真好，”导购微笑上前，象征性的为她理了理裙摆，“腰部的设计和裙摆的剪裁都能呈现出来。”她转向从熠，补充道，“先生您选的这款和这位小姐的气质确实非常相称。”
从熠走到陈睦面前，似是无意地用指腹擦过她腰间裸露出的那一小片肌肤，惹得陈睦瑟缩了一下。他勾起嘴角，手指游移至陈睦的脖颈，将她试衣时略有些乱掉的头发理了理。
“还缺一条项链。”他望着镜中端丽的人影，补充。
“明天带你出来挑。”他将陈睦耳畔落下的碎发拢至耳后。
陈睦任由他摆弄，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
他说还要买，那就买喽。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