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祈情真 其七

宁景行尚在京中时,三人曾经一起去赵相与上将军面前求得了赵希真与宁景行的婚约,故不仅此三人,京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赵二小姐一定会嫁给宁小将军。

宁景行曾经做过新帝伴读,当时与赵家姐妹一同启蒙他并不怎么感兴趣,谁知年岁渐长,天资却逐渐显现,不仅在兵法上,诗赋、经义、时务,他无一不是一点就通,天资高到什么程度呢,连此时新帝,当时太子殿下,相比之下,也略逊色几分。

后来出宫省亲,上将军听闻此事,才忙提醒他不可太显山露水,那毕竟是太子殿下,还是莫要太过才气外露,那之后他才开始藏拙。

可明珠怎么会因为以绸盖之就失泽呢?太子知他才能,在他每次答一个差不多的中庸答案时,都要他重答,他只得一次比一次认真,最后先生点头满意,太子殿下却总是一副复杂神情。

太子是什么时候开始嫉妒他呢,说不准,也许是他答出那个精妙到自己一辈子也想不到的答案时,也许是先帝夸他父子二人骁勇之至时,也许是那日圣上大宴群臣及家眷他对那端坐席间一颦一笑皆动人心魄,行为举止处处合仪的赵家小姐一见钟情,而过后却在席外花园见她与宁景行说笑,发觉二人已从父母之处求得婚约时。

他嫉妒到发疯,凭什么他才是尊贵的太子殿下,而他不过臣下的儿子,却有过人天资,甚至还有,他心爱女子的爱慕。

于是他在上将军上表请小宁挂帅,先帝却犹豫之时力荐小宁,并建议父亲下封旨留宁景行在北境,上将军丧也不许归,他即位之后更是大封了远在边境的宁景行,除了从他老子手里漏下来的兵权一点没给他,其他的封赏加身,他可谓是荣耀已极。

此时宁景行仍在北境,只盼着京中赵宁两家一切都好,而他不知道的是,他那在京城里寄信给她道:“忽见陌头杨柳色”的心上人,马上就要成为皇后。

赵相混迹官场多年,侍君侧亦多年,这新帝几乎可以说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当然明白新帝心中暗藏的阴鸷与疯狂的嫉妒。

新帝下诏立后,让希真出嫁,则是失信于泉下友人,更是拆散了自己的小女儿与故友儿子这一对有情人,向皇上秉明有婚约在前吗?那更是笑话,皇帝会不知道这婚约吗,他正是清楚,才要立赵希真为后。

两难。

难道让锦字替嫁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把赵相自己吓了一跳,不可能的,两个女儿虽说是双生,但是性格完全不同,此招既险,也几乎没什么胜算,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欺君之罪。

何况他当这个宰相,朝堂之上,又有多少人在背后骂他老不死,恨他还不放权,相府看似几丈高的门楣,实则背后多少凶险算计,多少水深火热,朝堂之上,皇宫之中,一步都不能放松……

赵相自问,自己虽然是父亲,但是这婚姻之事父母只能做主,并不能真的代替女儿履行,况且为了妹妹的幸福牺牲姐姐,实在厚此薄彼,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只能叹息。

“斯和,为今之计,又当如何呢?”夜里赵夫人睡不着,侧身问赵斯和。

他叹息一声“按皇上的意思办吧……”

“景行这孩子还远在北境,他寄的信我都看了,孩子很期待凯旋后回京与阿真完婚呢,这样,又如何对得起泉下上将军?”她急切。

赵相只得心里苦笑,他如何不知自己愧对泉下友人与北境宁景行,但方今之计,只能是以活着的人为先,以保全全家人为先,纵使替嫁,姐姐愿意,那次后在这偌大的京城,姐妹二人,都必定只能以对方的性子生活,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落入万丈深渊。

赵相何等聪明,这根本解无可解。

他只得拍拍夫人肩:“睡吧,婚期在半月之后,夫人还得费心呢。”

赵夫人并非固执之人,丈夫如此说了,那就这样办吧,她也明白其中细节制衡,遂不言。

半月之后。

赵希真盛装,五彩凤冠,珍珠流苏,正红绸袍精细地绣着凤纹,若不是工期仓促只有半月,还可以更华美精致。她本就是美人,平日里一颦一笑眼眸流转都已绝色,只可惜现在却面无表情端坐在房中。

她心绪无法平静,但她是相府女儿,她不能大闹,坏了规矩,叫人背后嚼舌根,她只能轻声的,用哭了一夜的沙哑的声音让仆人都出去,留她一人在房中。

她在等一顶火红的轿辇,还有紧随其后的浩浩荡荡的皇后仪仗迎她进宫。

她在等一口火红的棺材,还有紧随其后的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接她上路。

她看着自己一身华服,只觉得像极了寿衣,可她偏偏不能一死了之,她若自戕,难免累及赵家,她的姐姐,她的父母……无一不受牵连,只能活着,即使像死人一样,也要活着。

景行,大约尚未听闻立后的消息……也罢,也罢,能拖一日是一日,北境战事辛苦,万万不能分神……她在替心上人祈祷,喉头涌上酸涩。

她最后写给宁景行的信里还是一如往常,落款处写一切安好。

她又默默为父母祈祷,而后想起姐姐来。

“只要姐姐还在,真真就可以做所有真真想做的事情,父亲需要有一个合格的相府嫡女,姐姐来做即可,真真只要开心便够了!”

自小到大都是你在替我做我不愿之事,今日终于到我为姐姐做些什么了,她想起姐姐,心底生出勇气。

“真真。”

姐姐揭开她的盖头,她看见姐姐一身黑衣,竟是扮作家仆的样子,她看着她哭花的脸,替她擦擦泪水,笑道:“都要嫁人了,还是这般像小孩。”

她拿出敷面粉和胭脂替她补着妆,她原本还能隐忍,可是看见姐姐就哭了出来,迷迷乱乱不知哭诉些什么,只记得姐姐一直温柔拍着她背,最后她竟不知怎的,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

赵希真醒在赵锦字房里,她张口喊侍女,却是姐姐的侍女红着眼答应着:“大小姐,莫要喊了……二小姐和陪嫁已经在宫中了。”

大小姐。

她后脊升起麻意,随后苦笑,一瞬间就明白了当下状况。

她姐姐算到了一切,知她们之间不设防,给胭脂里下迷药,在最后一刻穿好她的华服替她出嫁,替她去面对那个阴晴不定,嫉妒成性的阴鸷帝王,并以有可能降临的欺君之罪堵住她口,甚至,这个计划,在实行之前,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可能连赵相与夫人都不知,整个京城之中,知此事之人,唯她们二人而已……

姐姐,我还以为这一次,终于是我替你做了你不愿做的事情,没想到,到最后,还是你在替我……

今日之后,如何瞒好皇帝,在他面前求得自保也保全家人,便是只有姐姐去面对的问题了。

“真真只要开心就好了!”

赵锦字坐在凤轿之上,锣鼓喧天,唢呐响彻,她耳边是吵闹的声音,今日是帝后成婚之日,京中人人得假,似乎所有人都很开心,唯一笑不出的,却恰恰是这新后。

她不知道会面对什么,她只恨千瞒万瞒,这件事情知情的最低限度还是有妹妹,她多想依然保护好妹妹的天真,即使自己忍辱负重也无妨,只盼着宁景行早日回宫,妹妹与她成婚,远走高飞,再不回这皇城。

让这个秘密跟进棺材吧。

是夜,她坐在白玉榻之上,一袭华袍彩绣辉煌,床铺之上撒的是红枣花生……取谐音之好意,整个景和宫上上下下红烛明透,如同白昼。

宫人早已尽数退下,整个景和宫正殿中只有她一个人,忽的她听见有脚步声近,来人越来越靠近她,先是呼吸急促,却在咫尺之遥他掀开盖头时,屏住了气息。

赵锦字抬眸,他也垂眸,二人对视。

新帝季元祈是个十分俊美的青年,确是只有十九岁的样子,他眉目看似温和,实际上却藏着一股不易令人发现的阴鸷,只是现下殿中香气氤氲,如花似玉的女子此刻正在半落的绸盖之下注视着他,正是洞房花烛之夜,这股阴鸷也隐去不见。

而数百年后赵锦字所记得的那夜,却是那般不堪回首,她从未想过在人前那般冷静自持的少年帝王,是如此粗暴狠戾,分明新婚之夜,他却将人折磨得遍体鳞伤,大概二人生死缠绵之际,他眼里流出的,也是一种由嫉妒解除而来的下流的快意,占有的狂喜。

也许可以此窥见他日后的癫狂疯魔,人伦罔顾。

强制爱是什么呢?强制不是重点,爱才是,没有爱那个叫欺负人,叫犯罪。

大家明天儿童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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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祈情真 其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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