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少关主动给言烟打了通电话:“我们谈谈。”
但这也是言烟却直接拒绝,她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极了,却又带着强撑着的、不容忽视的尖锐,“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你还想害谁?”
秋少关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你在哈市,明天是爸的忌日,你会来吧。”
言烟冷言讽刺道:“你不说秋恒恨死我了?我怎么会去看望一个恨我的人。
“……..”
秋少关沉默数秒,才缓缓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顾跃桓明知道杨笙是个圈套还往里跳吗。”
说到这儿,言烟的火气噌得就窜起来,“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杨笙下贱,千方百计地勾引顾跃桓。”
秋少关轻笑了声,“错了,是因为你。”
“……..”
冰冷的墓碑上堆落了层雪,秋少关抬手仔细将每个字都擦拭干净,露出“秋恒之墓”以及那张黑白照片里带笑的脸。
秋恒的长相是最标致的端正大方,笑着的时候眼角只有两缕细纹,让他整个人显得平和些许,若不是那皱纹,他看起来就像是二十多的模样,长得格外年轻,也是,他死的时候也不过才三十七岁。
秋少关在墓碑前放了束花,才站起身,沉默地盯着远处那片天。
良久,身后一阵踩雪声。
秋少关没回头。
言烟没看秋少关,而是始终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她嚅嗫了下嘴唇,想说什么,又尽数吞咽回去。她盯着墓碑许久,也偏开头,顺着秋少关的视线去看那片天。
就好像,不盯着墓碑看,此刻就能显得没那么萧寥。
她到底还是来了。
但究竟是为了顾跃桓还是为了祭拜秋恒,只有她自己知道。
秋少关扭头看了她眼,发现她穿得比往常什么时候都要更富贵,仿佛把最值钱的珠宝都堆叠在了身上,穿的衣服却很薄,但很漂亮,像是又回到了几年前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
秋少关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了挡风口,才淡淡道:“当年你答应我的,都是骗我的。”
言烟眸底闪烁,幽深复杂,她收回视线,又看向墓碑,说:“你打算在秋恒面前说这些吗。”
“你又有什么好顾忌的呢。”秋少关笑了声。
远处的松树被厚雪压垮,咔嚓一声,坠落在地。
言烟摇摇头,没答这句,而是用着秋少关看不懂的眼神盯着墓碑,她的脸上带着些许化妆品都遮盖不住的惨白。
这两年,她愈发得瘦。
“……..”
“……秋少关,你爸说想让你一辈子幸福快乐,你现在觉得你做到了吗。”
言烟缓慢转过头,和秋少关对视,一字一顿道:“你没做到,对吧?”
她扯着嘴角笑了下,摸了摸手上钻石最大那颗的戒指,冷硬的棱角划过指腹,提醒着她保持清明理智。她说:“你觉得你为什么不幸福不快乐,是因为我骗你吗。”
秋少关没法说是或不是,过去种种都是被各种命运推着往前走的浊水,难以划出一道清楚的分水岭。
言烟缓慢道:“不是因为我,是因为秋恒。”
秋少关忍不住道:“你凭什么怪他,至少他从来都没抛弃过我,你呢!”
“不抛弃就足够了吗。”言烟说:“秋恒出任务从来不顾及你我,他从来都不在乎会不会因为危险就那么留在那儿,再也回不了家,比起你我,他更爱他所谓的责任,他从始至终都没那么好,如果他真的想让你幸福健康,他就不会那么吝啬,钱、爱都给的那么少。”
言烟几乎陷入死角,她对秋恒的感情极其复杂,又爱又恨,当初如果不是秋恒在她怀孕时每夜迟迟不归,她也不会陷入安全感缺陷的牢笼里,也不会疯魔一样想让秋恒就此留在家里,她甚至想让秋恒辞职,但这一切不过笑话一般,秋恒怎么会那样做。
秋少关刚出生那三年,也是秋恒最忙的那几年。
那时候一年内,言烟可能见他的次数还没有见医院儿科医生的次数多。
言烟说:“你知道男人逃避寂寞的方式是什么吗。”
秋少关盯她,不说话。
“出轨、欺骗、脚踩几条船。”言烟笑了下,“你可能没见过你外公,他就是排解寂寞的一把好手,而我——”
她指着自己,说:“就是小三的女儿。”
言烟的母亲是被蒙蔽的羔羊,她自以为是的幸福,其实是河上小船的临时偏航,那段无名的感情维持了十年,真相崩塌时,言烟不过八岁。
男人面对质问时的表情轻描淡写,好像一切都不值一提,他抱着言烟,跟她说:“爸爸只是太孤单寂寞了,你会原谅爸爸的对吗,你看你妈妈,她实在是不理解爸爸,帮我哄哄她吧。”
言烟真磕磕绊绊地走过去,哄着那个嚎啕大哭的女人,可最后得到的只是个响亮的耳光。
之后的一切都开始偏离方向。
深爱遭受浅薄蒙骗后反刍上来的怨恨是扭曲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一场车祸,两条命。
施害人是温顺的羔羊,被害人是无情的猎手。
言烟站在街道尾端,穿着漂亮的裙子,一尘不染,片刻后,血溅了一身。
之后的言烟寄居舅舅家。
她舅舅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
泪水是河,言烟见过很多河流。
来自舅母,来自找上门的女人。
她舅舅时常对她絮语,念叨自己的不幸福,念叨自己只是想追求更富足的生活罢了。
而秋恒,成了她生活里的一只小舟。
十七岁的恋爱如此美好,好到一切未来的不确定感都可以被忽视,好到奋不顾身。
可烟花绽放后的黑暗总是让旅人无法忍受。
顾跃桓的父亲,是言烟的大学同学,偶然机会到哈市一游,街头再遇言烟。
冷风萧索,漂亮的女人抱着刚出生的婴孩,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脆弱无助。本就浓烈的爱在寒季却愈发灼热。
那时候秋少关连烧三天三夜,几乎烧得奄奄一息。他就陪着言烟照顾了秋少关三天三夜。
言烟本想秋恒回来看到这幅场面,让他吃一次醋。可是秋恒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于是压抑的怒气蓬勃而起,言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后来的愧疚也在一次次比对中消失殆尽。
秋恒会送她花,但不会日夜陪她讲话。
秋恒爱她,但那爱随着人一起忽远忽近。
言烟感受到的情感,要切切实实的。
她有时候在想,如果秋恒没那么爱她,她为什么要那么爱他。
于是,浅薄的不对等让感情发生扭曲。
言烟爱秋恒吗。
爱。
可秋恒没能让她相信自己有足够的爱。
他的爱太浅显。
至少言烟这个容器无法满足。
思绪萦绕着。
言烟说:“我只是,想选一种没那么孤单的方式。”
于是她从一方爱的世界里跳入另一方天地。
她好像富足了感情,又好像没有。
言烟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恨秋恒。
恨比爱更容易填满一个人。
如果当初她走的时候,秋恒追上去,对她破口大骂,她可能都觉得秋恒至少在乎她。
可没有,秋恒那天其实早早就结束了任务,他就躲在角落里,看着言烟远走。直到天明,他才回了家,回去抱住秋少关。
言烟没流泪。
秋恒想让秋少关幸福快乐。
她就想让秋少关不幸福、不快乐。
她因为爱秋恒才会生下秋少关。
如果对秋恒没了爱,秋少关和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至于秋少关爱谁、爱哪个性别,其实,不太重要。
如果秋恒在这儿,肯定又要颇为理解得告诉秋少关,无论你喜欢谁,你幸福就好。
所以言烟成了他的反面,一个干脆的巴掌宣告了她不妥协的起始,
秋少关从没听过这些,言烟很少提家里的事,因为她和秋恒结婚的时候,双亲已经全部去世,她孤零零一个人,带着全部的钱嫁给了秋恒。
秋少关只知道外公外婆已经去世,且言烟前往祭拜的时候通常都是一个人去。
他的世界里几乎对这两个人打上了个陌生的问号。
言烟蹲下去,捡起那束小雏菊,她垂眼看了半晌,而后站起身,将那束花碾碎。
花朵支零破碎地镶嵌在雪里,又被风吹走。
言烟的所有表情一瞬收敛,又成了不近人情的模样,她后退了步,说道:“说吧,顾跃桓怎么就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了。”
秋少关死盯着地上破碎的的花瓣,“你这样,顾跃桓能长成什么正常性格?”
“他嫉妒、他羡慕。”
“我的一切。”
“就因为你对我扭曲的管制。”
“他也想要那种看管,哪怕像个犯人一样。”
言烟很平静,像是根本不信他的话,又像是从始至终对一切都清楚明白。她侧眸看秋少关,莫名问了句:“以后打算留在哪儿?”
秋少关紧盯着她,“关你什么事,还打算继续监管?”
言烟的视线扫过他右手上戴着的戒指,良久,才说:“是,都是骗你的,当初答应你的要给李迟明的钱,其实一分都没有,他所谓的音乐梦我也没掺合半分,离开哈市后,这个人就被我抛在脑后,你用所有积蓄买的那把吉他,也没送到他手上,李迟明没结婚,也没说恨你,这些都是我找人捏造的,当然,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你和秋恒一样聪明。”言烟笑了下,“聪明却又清醒地装糊涂,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言烟走了。
临走前,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秋少关。
是当初那张存钱的卡。
还有一句——“秋恒死了十年了。”
秋少关无从理解言烟,在他眼里,言烟如今的坦诚不过时因为当着秋恒的面,抑或是彻底放弃了他。
秋少关在墓前站了良久,直到口袋里的电话闪烁嗡叫,他才接了通电话,走了。
明天是江念郁的婚礼,今晚苏乞白提前来哈市。
他还要去接他。
按大纲来推,大概还有两周这本正文就能完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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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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