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给燥热的天儿一记清凉,临近日暮时分,天依旧阴沉着,小雨如牛毛落下,夜色渐近。
街道两旁的摊贩因着天气,早就收了摊子,只剩下有铺面的商户,门口一排排挂着灯笼。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了六安茶楼的后院…..
茶楼一层,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幕帘后有乐女,拨动着琵琶弦音,谈的曲子清幽雅淡,倒是与这雨天寂寥,相互契合。
二楼最深处的一处雅间里,
沈阴阴一身清澜盘口如意纹的圆领袍,半遮脖颈,头发高高束起,以木簪固定,她半趴在窗棂上,看着晦暗蒙蒙的天空飘落小雨。
一楼的琵琶声寥寥传入耳中,配着窗外的小雨淅沥,惹得人乏困。
韩惟仁跪坐在软垫上,挽起袖口,搅动着釜中沸水,将茶末倒了下去:
“为了找那个鬼地方,我和周兄都快把腿跑断了。”
说罢,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姜凝曜。
周海楼也跟着附和帮腔:
“不止腿,全身上下没一块好地方!不能正大光明的去查,别提多憋屈了!”
姜凝曜半靠矮塌,一条腿半屈着,今日他一身山矾云纹圆领袍,内衬朱殷石榴纹,腰间蹀躞带,配色极有心思,显得矜贵又淡漠。
他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开口:
“嫌憋屈,那就滚。”
周海楼与韩惟仁对视一眼,眼中悻悻,又马上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给殿下办事,累死都值得,憋屈算个屁!”
韩惟仁将煮好的茶水舀出一杯,双手捧着端到姜凝曜桌上:
“我们两个嘴贱没门,给殿下赔礼了。”
说罢,还自打了两下嘴巴。
让他们滚是绝对不能的,好不容易遇见了有趣儿的事儿。怎么能放过?
对他们来说,有些事情越是容易,也越是无趣,唯有困难重重,才能最大程度上激发他们的兴趣。
姜凝曜没去碰那杯茶,重新闭上眼睛: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韩惟仁道:
“还有半个时辰。”
坐在角落处吃着桂花糕的马大燕抬起头来,有些个不明所以:
“是何方神圣,敢让王爷等着?”
韩惟仁瞥了眼道姑打扮的马大燕,若不是她出声,他都快忘了,屋子里还有这号人物!
周海楼嘿嘿一笑,也拿起一块红豆糕吃了起来,解释道:
“他什么神圣也算不上,撑死了算得上个九品的芝麻小官,仁勇副尉,田威。平日里走在眼皮底下都瞧不见的人,却让我们打听出来了!”
这两日周海楼和韩惟仁为了打探消息,忙的脚不沾地,他们二人兵分两路,周海楼打探周围哪里种植着一片杨树林,韩惟仁则是去打探所谓的暗娼院。
周海楼那边却一无所获。
而韩惟仁那边,他本是纨绔子弟,想要打听这些地方,简直是手到擒来,据他打听来的消息,酆都城中,娈童男宠的来源只有两个地方。
一是南通坊梨花胡同的一处老宅子,名清风院。那里却不过是个三进三出的宅子,里面的人涂脂抹粉却也遮不住眼角的褶子,只花一两银子就能进屋子。
二是藏在西市的一间茶水铺子,叫北梦楼,那里面小一点儿的十二三岁,大一点的十五六岁,各个长得眉清目秀,乖巧懂事。
只是陪着说说话,喝喝茶,再唱唱曲儿就要十两银子。
其实这两个地方,韩惟仁觉得跟范雨都不太搭边,清风院的太老,北梦楼的又太小。
韩惟仁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带着他去北梦楼的赵家郎君以为这些他都看不上,便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听说仁勇副尉田威的家里有个极清秀的小厮,会弹曲儿,会识字儿,田威的儿子田勇对那个小厮宝贝的很,宠的不得了。
曾有人相中了那小厮,出价二百两,田家都给拒了。也有人问过那小厮的来历,田威只说是卖身进来的,其他的一概不谈。
韩惟仁越听越觉得田家的这个小厮,与那个范雨的路数如出一辙,便找上了田威,表现出对他家小厮极大的兴趣。
“田威最初遮遮掩掩,只说那小厮不过是个寻常下人,后来我软硬皆施,又是威逼,又是利诱,最后搬出了殿下 ,终于让他松了口。”
马大燕听的入迷,又一块栗子糕入口,吃惊道:
“搬出王爷?你说王爷好南风?”
韩惟仁笑嘻嘻的搓了搓手: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不然他哪里会松口,他一听是殿下,双眼都放光,说是今夜戌时一刻,他亲自领着殿下去个好地方,必定能够得偿所愿!”
沈阴阴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姜凝曜,知道周海楼和韩惟仁定然不是第一回把姜凝曜拿回来做筏子。
怪不得这名声越来越臭。
而戴上‘好南风’帽子的姜凝曜却不怎么在意,只淡淡道:
“既然做什么都摆脱不了纨绔荒唐的名声,那就证明什么都可以做。搬出我的名头来,旁人才不会有过多怀疑。”
沈阴阴默了一默,过了一会儿才问道:
“牙婆找到了没?”
周海楼摇摇头:
“说是那婆子一个多月前回衢州老家了,还没回来。已经暗地派人去寻了,没一两个月怕是回不来。”
说着夜色渐渐深了,楼下的琵琶声也渐渐微弱了起来,不远处的楼梯口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房门口传来石山的声音。
姜凝曜低应了一声:
“进。”
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身形不高,却健壮的中年男子,络腮胡子浓密,一身短打胡服,身上还带着一股儿兵刃的铁锈味儿,是个典型的武官模样。
屋里的人打量着田威,尤其是沈阴阴自他进了以来,一双眼睛便落在他身上,眸中闪过一抹深思。
而田威也惊讶于这屋子里居然有这么多人,周海楼和韩惟仁他已经见过,角落里的圆脸道姑和窗边的俊俏小郎君,他不知来历。
但半靠在软榻,一副闲散富贵的男人,他一眼就认定,这就是煜王爷。
“见过殿下。”
姜凝曜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声音平淡:“你就是田威?”
田威弯着腰,眼睛看着地板:“小的是田威。”
他额间有冷汗冒出,九品的小官,是无缘得见天潢贵胄的,军旅之人本身就有股子不羁,但田威此刻却有些个局促不安。
而来源就是在上首的姜凝曜,一个瞧着孱弱,自己一拳能打死的公子哥儿。他一举一动都懒散的很,但融入骨血中与生俱来的威严和上位者的矜贵却令人胆颤。
沈阴阴瞥了姜凝曜一眼,忽然想起来,好似从她遇见姜凝曜开始,他便是一副随和的模样,从未在自己面前展露过属于他的淡漠矜贵。
即便是那次自己打伤了他,他也没像这次一样。
田威深吸了一口气:“小的来意,想必殿下已然知道,不知道可否摒退左右?”
姜凝曜淡漠开口:
“怎么?本王找个男倌还需要藏着掖着?”
田威一噎,但转念一想的确如此,旁人有妻有子,爱护名声,但这位殿下独得盛宠,纨绔名声响亮,还真不在乎这些东西。
“殿下说的是,是小的见识短,狭隘了。但一会儿殿下跟着小的去那一处地方,必得孤身。”
周海楼皱眉:
“怎么?我们跟着也不行?”
田威此刻直起腰板儿,面容肃然,说的不容置疑:
“周家郎君,这是规矩,只能殿下随我去。”
越神秘,越是勾的周海楼心痒痒,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韩惟仁按住了。
姜凝曜此刻开了口:
“孤身?若没人保护本王的安危,磕了碰了的,算在你身上吗?你有几个脑袋?你们一家子又有多少个脑袋?”
田威扯扯嘴角,额间又冒出汗珠,沉默了片刻,终是妥协了一步:
“只能带一个人,保护您的安危。”
“我去!”
周海楼刚要开口,却听一声带着嗔娇的声音自窗边响起,眼睛一花,便感觉到一阵风儿跑了过去。
沈阴阴扑进姜凝曜怀中,撅着嘴半嗔半醋:
“我跟着殿下去,倒是要看看能不能比得过我!”
田威抬眼这么一打量,这小郎君长得精致漂亮,雌雄莫辨,让人移不开眼睛,目光停留的时间长了,被姜凝曜冷冷一瞥,他才慌忙低下头。
心道原来煜王爷身边有一个可人儿的小郎君,定是尝到里面的趣儿了,这才又想找个不相上下的,好左拥右抱!
不然韩惟仁也不会四处打探,到最后寻到自己这里来,这般一想,心下的疑虑又打消了许多。
“殿下让我去吧!也让我瞧瞧他们都是什么货色,若是不如我,那不要也罢!”沈阴阴夹着嗓子,一个劲儿的撒痴撒娇。
把一旁的周海楼和韩惟仁都看愣了,角落里的马大燕呛的一口马蹄糕卡在嗓子里,咳的快要背过气儿去。
姜凝曜拦住她做乱的手,眼睛却看向田威:
“你说的那地方,跟我这个比,如何?”
“殿下的人自然是极好的,不过百花齐放,却说不出哪朵更美。那个地方的人儿,容色或比不上殿下的人,但琴棋书画,伺候人儿的功夫,绝对是一顶一。”
察觉到上首那位小郎君不善的目光,田威悻悻的笑了笑:
“而且,那地方可不止有小郎君…….总之定会让殿下满意!”
姜凝曜与沈阴阴对视一眼…..
一刻钟后,一两马车从永兴茶楼后院驶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周六双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5章 田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