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停留蜀中三个月,在邓世洛的引荐下,深入走访巴蜀各个州郡,亲自登门拜访各个部落首领,推心置腹,请求支援。刚开始,各个部落首领均不愿意出兵出粮,但念在邓世洛的面子上,毕竟各州郡还属大唐管辖,多多少少出了些兵粮,终于凑了三万人马。消息传到信州,李孝恭甚为欢喜,立马向朝廷请旨,索要编制,积极备战萧梁。
李靖回到信州,已是次年二月。
李孝恭亲自到城外十里迎接,并命人安排好接风宴,为李靖洗尘。李孝恭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李靖能够从巴蜀征得三万人马和十万石军粮,这对于备战萧梁,无疑加大了信心和底气。
回到府上,已至深夜。李靖想起远在长安的妻儿,不禁悲从中来,窗外竟下起了小雪。近几个月,一直忙于巴蜀征兵之事,与长安之间书信渐少,殊不知家中是何境况,念及此,李靖缓缓在信纸上写下:
初尘吾妻,靖于南境之地,一切安好,不知家中近况何如。
德謇、德奖年少,牢夫人多加教诲,小雨乖巧,自是少费心思。吾素知妻之善,曾不敢忘。妻注心血于吾身,余尝以自省,无半分懈怠。今经略萧铣,繁事杂多,然吾朝暮思念,皆系于汝身。望妻之远,战烽之近,吾无奈何......
写到“吾无奈何”之时,李靖不禁想起经略萧铣之事,迟迟没有进展,况且自己手无实权,便将家书放在一旁。随即,李靖心头文思如泉涌,万般头绪从未如此清晰,于是抽出一封空白奏疏,上面写到“平梁十策”。
一、大唐得前隋禅让,是为正统,廓清环宇,还黎庶清平。今诸路反王皆已平定,王世充、窦建德伪政,败势已定,不足为虑。然萧铣拥兵江陵,民心思定,必不持久。陛下可举天下之兵,施压伪梁,使其孤立无援。此为势攻。
二、萧铣身大量小,多有猜忌,君臣不一,罢军工而行农事,可谓自毁长城。当此之际,陛下可遣使江陵,言之以双方和睦,消除萧铣戒备之心,以换取吾造舰征兵之时日。此为谋攻。
三、巴蜀酋长,据地要守,其心未定,皆有观望之态,实乃后患。将此用兵之际,陛下可诏令巴蜀州县,以资助兵粮多寡,论封其赏。此乃以巴蜀之兵为质,扩充峡江水师之力。此为兼攻。
四、萧铣占据大江,拥战舰数千,水军庞大。余以为目下之计,当以信州为本,大造舟舰,招募水军,日夜训习水战,凡有才德者,皆擢拔授用。待水军练成,扩寻战机,率舟舰东出,一举而定。此为水攻。
五、荆州之地,自古兵家必争,水陆交横,据有天险,故应以水战为主,陆战为辅。陛下可令黔、峡、襄、郢四州出兵,呈合围之势,使江陵三面受敌,内外阻绝,令其独木难支,久生内乱,其城可破。此为围攻。
六、萧铣之下,武有文士弘,文有岑文本,皆是能战智谋之士。陛下宜恩威并用,先派兵挫其锋锐,再行游说,晓其利害,分化文武。内抚群臣,外安百姓,一旦江陵城破,诸州皆会归附。此为心攻。
七、伪梁东据洞庭,南至岭表,拥兵虽众,然战线过长,如长蛇虚屹,必不能及聚。我军当寻得时机,合围江陵,围点打援,诱导诸州溯江而上,彼时我军以逸待劳,可尽收萧铣余部。此为诱攻。
八、江陵城易守难攻,城池坚固,虽合围却不可简易拔之。若强力攻城,恐致我军伤亡巨大。余以为当训习奇兵,轻装简行,潜入城内,伺机夺取要害,离间伪梁君臣,使萧铣内外交困。此为奇攻。
九、江陵城破,不宜多有杀伤,陛下宜广布仁政,取信于民,除顽固势力之外,皆应豁免。伪梁都城获免,其余诸州必会望风归附,释甲而降,岭南之地可少费干戈。此为仁攻。
十、岭南之地,沃野千里,江河纵横,尚有未开化之民。为大唐万世基业计,平梁之后,遣仁德之臣代天子巡牧,施行法德,轻徭薄赋,安抚庶民,体恤孤寡,使岭南一地为大唐治善之地。此为德攻。
此“平梁十策”一气呵成,由内而外,从人心至战法,井井有条。李靖写完,长舒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合上奏疏,命人立即交给赵郡王。李孝恭看完,十分满意,当即命人火漆封印,快马送至长安,交到李渊手上。
其时,李世民正在洛阳加紧攻势,王世充作困兽犹斗。战事传到长安,李渊正焦急不已,读完“平梁十策”,不由得心头一亮。李渊接到千牛卫报,屈突通从前线快马回京面圣。
李渊召屈突通入内,详细了解了洛阳局势。屈突通言及,洛阳不日便可攻下,解了李渊多日的焦虑。李渊说道:“秦王英勇,蒋国公老成,朕自是放心。倒是南边萧铣,令人颇感头疼。”
说完,李渊将“平梁十策”交给了屈突通。
屈突通本是前隋老将,归唐之后,被封为蒋国公,熟知天下大势。读完,屈突通不由赞扬道:“回禀陛下,臣观此‘平梁十策’,顾虑周全,张弛有度,堪称完美。举目大唐,恐找不出第二个人。”
李渊笑道:“蒋国公如此赞赏,朕还是头一次见,看来你心中已有高见,不妨细说。”
“老臣以为,李药师乃当世良将,无人能出其右。其用兵调度,丝毫不输其舅舅韩擒虎。老臣斗胆直言,请陛下委以重任,授药师以实权。”屈突通见李渊颇有犹豫,于是抱拳拜道,“赵郡王虽然年轻有为,但毕竟未经沙场历练,恐难以担三军之任。现今,北方之地已无忧虑,南方转为紧要关头,正需药师这等将才为国效力,方能扭转局面,平定天下。”
“蒋国公老成谋国,朕心甚慰。”李渊笑道,“先前不授药师实权,确是有所顾虑,如今他深入巴蜀,征得兵粮,又募兵造船,积极筹备进军事宜,朕自是当委以重任。”
其实,李渊不知道的是,屈突通一番话,原是李世民委托。李世民虽身处洛阳,却多有了解南方之事。李世民深知,即便李靖有征伐之能,没有实权却也是无计可施,这才命屈突通快马回京面圣一事。
武德四年(公元621年)二月,李渊下诏:改信州为夔州,任赵郡王李孝恭为夔州总管,任李靖为行军总管兼夔州总管府长史。此外,李渊在诏书中特别提及:三军之任,一以委靖。直到此时,李靖才算真正拥有了实权。
接过诏书,李孝恭心头满不是滋味。虽说李孝恭职位未变,仍是李靖上级,但是,这也让李孝恭感受到了来自下属的压力。李孝恭得到密报,李靖曾在金州击退蛮兵,向秦王李世民举荐李大亮,李大亮也因此擢升为襄州安抚使。庐江王李瑗还为此事,心中不满。
李孝恭经过分析,不免心中大骇。
李瑗是太子李建成的心腹,李靖举荐的李大亮却是秦王李世民的人,而李大亮原本是李瑗的下属。由此可以看出,太子和秦王两股势力,似乎在明里暗里进行着斗争。李孝恭重新反视自己,才明白其中颇有蹊跷,是时候选择好站队了。
看来,李靖一直在暗地里与秦王有联系。
在李孝恭看来,无论将来谁主天下,都与自己没多大干系,毕竟自己是皇亲国戚。李孝恭思来想去,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李靖的功劳。想当初,自己出山南抚慰使,到后来的信州总管,再到如今的夔州总管,无不是李靖在背后加持。若是没有李靖,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郡王而已。
想到这里,李孝恭不由得心中大惊。看来,自己要想飞黄腾达,还得依靠李靖这棵大树。
于是,李孝恭打起精神,为李靖升官大摆宴席。李靖升任行军总管,统率三军大事,相当于夔州二把手,自然肩上担子就更重了。
是夜,送走了赵郡王和各州县管事,李靖带着张宝相,骑马来到长江边。
夜色入灰,江水东流,李靖与张宝相师徒二人伫立江边,看着江水缓缓流淌,心中思绪万千。
“大人,宝相跟随大人已久,自是学到了不少。”张宝相说道,“如今大人有了实权,是时候可以大展拳脚,可是我这心里却是有些不安,接下来该当如何?”
李靖不语,静静抬头仰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等。”良久,李靖才说道,“诸事已妥,只待一个时机。”
张宝相不解,问道:“大人所说时机,是什么?”
李靖指了指天上,淡淡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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