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丽从学校回来时快过了四点,她最近和朋友有个课后作业,常常要晚一会。回来的时候日头正旺,她早热得满头大汗,一开门就冲进厨房捞起水瓢咕噜灌水。
厨房里没有动火的迹象,她到炉子前看了看,确认没有烘脸的热度,又夹着纸笔上楼。往常这时间大家都已经起床站在走廊里聊天打趣,今天却空荡荡。
“艾米丽娅,你起床了吗?”她推开艾米丽娅的门,探头进去询问,连纸笔都来不及放下,却撞见艾米丽娅和男人在里面抱成一团拥吻,听见动静还抽空看了她一眼,艾米丽连忙关上门。
手刚搭在自己的门把上,走廊那边又传来动静,她扭头看过去,惊喜发现从露娜房间出来的男人是派洛——她的爸爸!
艾米丽激动地把纸笔一丢,兴冲冲凑上去,稀罕地绕着他转圈。
“你长这么高了。”派洛伸手将她抱起,绝口不提自己的晚到。既然已经看到他,艾米丽自然不会追究时间早晚,只亲昵地缠着他问什么时候来的。
等跟着派洛坐上马车一起离开,艾米丽才意识到自己和这房子说了再见。她趴在车窗朝外面小幅挥手,门口正站着一排人,大家神色各异,站在高阶楼梯上的是皱眉脸色称得上难看的露娜。
艾米丽多看了一眼,抹了抹眼睛。
“怎么哭成这样子?”直到派洛的声音传来,递给她一块浅棕色方格手帕,艾米丽才发现自己哭成什么样子。
她缩在角落小声啜泣,脸都皱成一团。离别的苦楚第一次以如此强烈的形式充斥她稚嫩的心,仿佛随着空气钻进肺里,每次呼吸都在彰显存在。
“我还没和老师说。”半天,她突然想起这事,仰头看着旁边的派洛。
“露娜会帮你办好。”派洛突然想起那个被他丢在房间的箱子,里面装着数目可观的纸币。那本不是带给露娜的东西,但……
想到这里,他皱起眉看着自己的孩子,艾米丽抽泣着问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再说吧。”他随口敷衍着,心思全在别处。
随后,生活像是突然大发慈悲,愿意向艾米丽展示她憧憬的美好那面,一切天翻地覆。从前向露娜许愿才能得到的伞裙现在拥有整整一柜,再不用塞棉布条阻拦关不牢的窗户,大风天也不用担心墙壁会倒塌,处处光鲜亮丽,她最大的烦恼变成如何藏住过往。
羞耻心随着年龄一起膨胀,她开始学习什么能说什么不能,通过观察别人表情判断。最后发现和露娜有关的一切都成了禁忌,只有她和爸爸两人独处时才能肆无忌惮谈起。这个时候她恨不得从派洛那打听和露娜有关的一切,和那个屋子有关的一切。
但每次提起露娜,派洛兴致都不高,有时只斜她一眼,反问:“你想回去?”这个问题好像在羞辱刚才口口声声想念露娜、艾米丽娅和那个屋子里一切的艾米丽,她当然不想回去,虽然她确实想念。
偶尔极度孤单,独处找不到发呆以外的事情做时,她无比想念那个地方。想念松动到一踩上去就会吱呀响的木地板,想念整个屋子都任她乱涂乱画的自由,想念不假辞色但从未忽视她许愿的露娜……
派洛的脾气越来越差,在家一丁点不如意就能惹得他勃然大怒,艾米丽和他相处时常有些忐忑。
这时候的她是个敏感的孩子,尤其对情感变化捕捉敏锐,皱起的眉头,说话的音量,尤其眼神滑动的轨迹,都是她不动声色考量的对象。尽管派洛常表现出不耐和气恼,但她始终坚信他是好爸爸,尤其在愿意满足她任何要求这一点。
上中学后,艾米丽被安排寄宿,少有几次不打招呼跑出学校到派洛工作的地方找他。
派洛还是一副气派模样,沾着发蜡的头发看起来亮晶晶的,身上总是得体的全套西装,靛蓝、浅灰和深黑……她对这些看上去除了颜色几乎没甚区别的绅士套装不感兴趣。他这几年蓄起了胡子,看起来有些奇怪,但艾米丽从没和自诩成熟的派洛说过这点。
他正在大厅陪几人聊天,笑容可掬,显得很是殷勤。半天结束对话送人到门口才发现正在等他的艾米丽,他知道她的出现只会是问自己要钱,虽然生气但还是掏出超过她讨要的金额。
“你什么时候放假?”两人站在门口旁边的过道,派洛点了根烟。
“已经放假了呀。”她站在旁边嘻嘻哈哈,伸手挠了挠遗传的卷发,不肯承认私自跑出学校的事实。
“少给我装。”派洛瞪了她一眼,挥挥手招了辆车,让她快回学校。
“下个月三号!”等车跑远了,艾米丽突然探出头朝他招手大喊了一句,见派洛尴尬侧过脸才哈哈大笑缩回去。
她那时以为生活会永远如此,一切都将按部就班,虽然她还不曾畅想过未来,但总不会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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