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省左仆射李成儒斜靠在椅背上,闻言挑起眉,冷笑了声:“沈岱不过一介毛头侍郎,行事向来只知道直来直往,怎么看都不像能做出这般缜密部署的人物。他背后有高人,这一点可以肯定。”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带着几分嘲讽的意味,“而这高人是谁,我倒是能猜上个**分。这朝堂上,最擅长借刀杀人、顺水推舟,还能让人无法正面反击的……除了谢珩,还会有谁?”
“谢珩……”许博山的眉心忍不住一跳,眼底闪过一丝阴鹜。他缓缓放下茶盏,冷声道,“当年他初入朝堂时,多少人以为他不过一个文弱书生,甚至差点死在八年前那场案子里。谁能想到,这人竟有今日之气候。”
李成儒点点头,神色渐冷:“是啊。当年不过区区工部员外郎的他,居然能在那么短时间内,瞒天过海、翻云覆雨,既踩着旧权臣爬上来,又捏死了多少对头,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讥讽,“一个从泥淖里爬起来的人,最懂得如何往别人身上泼泥水,他对这样的手段……再熟稔不过了。”
许博山目光微动,语气低沉:“从工部员外郎到如今的尚书令,这一路腥风血雨,他从没手软过。无论拉拢朋党,还是排除异己,谢珩都做得滴水不漏。偏偏他还成了天家信任的人……有这种人在背后撑着,沈岱自然可以肆无忌惮。”
“这一点,最让人头疼。”李成儒轻叹一声,眸光沉如冰,“谢珩这等心狠手辣的人物,若真把沈岱拉拢了……只怕户部将来再无我们落脚之地。”
许博山冷笑一声,隐隐透着几分压抑的忌惮:“两人若真联手,沈岱的清白官声,配上谢珩的狠辣手段,简直是锦上添花,杀伤力远胜如今百倍。我们暂时不能再动沈岱,动了,必惊动到谢珩,那才是真正的不智。”
李成儒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暂时按兵不动吧。兵贵神速,可也最忌乱拳砸死自己。沈岱刚刚冒头,谢珩恐怕也还未将他完全收入麾下。咱们只需静观其变,等下一个机会到来。”
“不错。”许博山点头,目光扫向窗外,语气带着几分冷意,“谢珩那样的人,处事向来阴险无情,城府之深无人能敌。可越是这等人,越难保不会露出破绽。我们只需守着,等他心术尽显时,一击必中便可。”
李成儒挑唇一笑,笑意里藏着冷冽的杀机:“再聪明的人,也终究逃不过高处跌落的命运。”
许博山不再说话,重新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窗外寒风袭来,吹动烛影摇曳,照出他微敛的眼,藏着几分深深的忌惮与压抑的杀意。
宫中冬至宴会,灯火辉煌,丝竹悠扬,殿内的暖香与窗外的寒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殿顶悬挂的琉璃灯盏散发出柔和的光,将每一张脸映得分外明亮。大臣们三五成群,有的举杯畅饮,有的低声寒暄,席间笑语不断,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谢珩端着酒杯,身姿挺拔,衣袂翩然地在人群中穿梭,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他与几位官员寒暄几句,又微微一笑,举杯敬酒,言辞间不卑不亢,既不显得过于亲近,也不让人觉出疏离。许博山与李承儒站在不远处,目光时而扫向谢珩。
“谢大人倒是游刃有余。”许博山低声对李承儒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这般场合,他总是能游得风生水起。”
李承儒笑了笑,抿了一口酒,目光却落在谢珩不远处的沈岱身上:“可惜啊,谢大人这般热络,偏偏有人不领情。”
沈岱独自坐在宴会的一角,既不与人攀谈,也不饮酒,仿佛与这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他面前的酒杯空着,只摆了一盏茶。他一边静静吃菜,一边偶尔抬眼看向殿中的人群,但很快又低下头,显得沉默而专注。
谢珩的目光时不时落在沈岱身上,见他如此孤清,不禁摇头轻笑。他端起酒杯,朝沈岱走去,步伐从容,脸上带着一贯的温和笑意。
“侍郎大人,今日如此热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也不去与其他大人聊聊?”谢珩站定在沈岱面前,语气轻松,带着几分调侃。
沈岱抬眼看他,神色平静:“下官说过,不擅此事。”
谢珩微微一笑,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随即低声说道:“我看你呀,就是太拘束自己了。”他稍稍靠近一些,压低声音,“你可知,今日这宴会之上,有多少人在观察你我?”
沈岱闻言,眉头微微一皱,语气中带着一丝疏离:“既然如此,大人更应离下官远些。”
谢珩闻言,目光一滞,随即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你啊你,罢了,我也不勉强你。”他端起酒杯,仰头饮尽,似乎有些不悦,却又掩饰得极好。
沈岱拱了拱手,低头继续吃菜,仿佛方才的对话不过是寻常寒暄。
谢珩正欲离开,忽然看到一个官员举着酒杯向沈岱走来。他眼神一凛,脚步停了下来,目光带着几分探究:“侍郎大人,这位是……”
沈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来人将近,便起身介绍道:“这是新上任的工部侍郎黄致和大人。”
“哦?原来是黄大人。”谢珩的目光在黄致和身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微微一笑,“听说最近工部有个大工程,沈大人可要多费心了。”
沈岱听出他话语中的暗指,心中微微一沉,语气也冷了几分:“只是闲谈而已。”
谢珩闻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笑着举起酒杯掩饰道:“抱歉,是我多心了。”话语间,黄致和已走到近前,谢珩忙转身对他微微颔首,“我敬二位大人一杯。”
黄致和举起酒杯,沈岱以茶代酒,三人一饮而尽。黄致和寒暄几句后便走向别处。
谢珩看着沈岱饮茶如饮酒的模样,似笑非笑地说道:“好酒量!”
沈岱有些赧然,放下茶杯,答道:“大人说笑了,这是茶,何来好酒量?”
“是我口误了。”谢珩眉眼弯弯,边说边给他斟满茶,目光落在他的杯子上,语气带着几分揶揄,“不过,侍郎大人以茶代酒,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沈岱淡然一笑:“下官不善饮酒,若酒稍烈一些,一杯即醉。”
“那今日我便不劝酒了,改日请侍郎大人到我府上,我们再好好喝一杯。”谢珩语气轻快,带着几分真挚。
“是。”听到“饮酒”二字,沈岱犹豫了一下,道,“只是下官确实不善饮酒,去大人府上,饮茶即可,还望大人见谅。”
谢珩有些失落,却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谢珩便转身离开。没走多远,他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沈岱目光沉稳,正静静地看着自己。谢珩心中一喜,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
而沈岱见他转过头与自己对视,目光一闪,迅速移开视线,低头继续吃菜。
谢珩见状,心中有些怅然若失。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他终究按捺不住,又起身朝沈岱走去。他站在沈岱面前,语气似乎带着几分试探:“侍郎大人,今日这宴会甚是无趣,不如我们到外面走走?”
沈岱抬起头,见谢珩目光灼灼,似乎有些期待。他沉默片刻,终究站起身来,微微颔首:“是。”
两人并肩走出宴会厅,寒风扑面而来,带着冬雪的清冷气息。花园中银装素裹,皑皑白雪覆盖了枝头与地面,梅花在雪中绽放,枝头点点红艳,宛如寒冬里的一抹火焰,清香隐隐,沁人心脾。
“这花园中的梅花倒是开得不错。”谢珩驻足,目光落在一树红梅上,语气中带着几分赞叹。
沈岱也被这般美景吸引,微微颔首道:“花中君子,自是不凡。”
谢珩轻笑一声,伸手折下一枝梅花,指尖沾上了些许雪意。他将梅花递给沈岱,语气中透着几分意味深长:“你可知,这梅花,也是我最爱的花。正所谓,梅花香自苦寒来。”
沈岱接过梅花,略显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下官还以为,尚书令大人会爱那等华贵之花。”
“世人都知牡丹富贵,莲花高洁。”谢珩看着他手中的梅花,目光中多了几分深意,轻笑道,“却少有人能懂梅花的坚韧。”
沈岱低头凝视着手中的梅花,指尖触碰到它冰凉的花瓣,缓缓说道:“梅花不惧严寒,凌寒而放,独自幽香。花中君子,实至名归。”
谢珩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目光转向远处,声音中多了几分感慨:“你又可知,这宫中的梅花,开得再艳,也终究是少了几分风骨。”
沈岱微微一愣,抬眼看向他,试探着问道:“那大人以为,哪里的梅花开得好?”
“自然是那荒野之中。”谢珩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想起了什么,目光柔和了几分,“独自绽放的梅花,虽无人欣赏,却能坚守本心,不为环境所扰。”
沈岱听着他的话,隐隐觉得他是在暗有所指,但又不敢深究,只是点头称是,未作过多回应。
两人之间一时无言,只有寒风轻拂,带起雪地上细碎的声音。月亮从云层后露出脸来,洒下皎洁的光辉,将整个花园笼罩在一片静谧的银白之中。
谢珩抬头看着天边的月色,忽然轻叹道:“今日这雪后月色,倒是难得一见。”
沈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四周的景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动人,连他心中也生出几分惊艳之感,轻声附和道:“确实难得一见。”
谢珩低头看向沈岱,目光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他沉默片刻,忽然低声说道:“如此美景,若是能常常与你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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