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凉止停了两个月,受了重伤的小姑娘中途醒醒睡睡,小丹青本想问清楚她的来历,郎中却道,她受此重伤,须得好好休养,最好不要提起她的伤心事,免得心病难医,越发不能好起来。
麻杆儿一夜被吵醒数次,她一做梦就哭叫,还不是寻常女子或者孩子的哭声,直哭得叫人头皮发麻,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也比她叫得好听。
郎中道她是中了数种毒,毒素侵入血肉,所以日间夜间都煎熬,睡不安稳。
麻杆儿提了裤腰带从房外进来,小丹青还在地铺上打鼾。
他坐在被子上打瞌睡,被这个不知底细的小姑娘吵得睡不着,真想将人丢出去,早知道不劝老大救她了,还花了十几两银子,亏钱,费事。
麻杆儿在鸟不拉屎的凉止唯一笑出来那日,是推开窗户,见乱街上一队人马疾行而过。
为首的是个女子,长发在空中飞舞,一身银色盔甲,骑着匹高大白马,他眼睛都看直了。
是大启的兵马。
难道那女子便是昭威将军颜琼?
越想越激动,麻杆儿拉过碎瓷堆里盘腿坐的小丹青,“刚才你看见没有?”
小丹青脚尖绷直,轻轻踢开这些宝贝,免得麻杆儿一脚踩碎了。
走到窗边往下看,“看啥?”
“有一队骑兵呼啸而过,里头有位女将军,好威风啊!”
小丹青合上窗户,“哦,是么?”
“我见他们像是大启的兵马,如此说来,**不离十,她定是生擒叛将成肃的颜小将军,你听过江湖上,还有说书的是如何说这位奇女子的么?”
小丹青摇摇头,“我对文臣武将不感兴趣,这些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沙场杀敌本就是分内之事,有什么好说。”
麻杆儿不满,“你是没有听过说书的说起,她一人手持弓箭,月夜奔出几十里,一马当先,冲散卫人,所射者,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应弦倒地,宛如神女转世。”
沉浸在碎瓷片里的小丹青摆手打断了他,“一个女人家,能厉害到那里去,三分本事,倒是七分吹嘘。”
麻杆儿欲跟他分辩。
就在此时,听见床上人呓语。
“姐姐……”
麻杆儿思绪从窗外人身上收回,反看这小姑娘。
脸色一日不如一日。
本以为这十几两银子都要白花了,说不定不等回丝花巷,人就在半路没了。
峰回路转。
这一日,男人堆里来了个女人。
香风一阵飘来。
初玖在床上翻了个身,要命,她又来了。
舟车劳顿,才从大卫回来,就得应付她。
占子在外头捣衣,见是露娘来了,朝院子里喊了一声。
小丹青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出来迎她,“露娘,你咋来了呢?”
她笑着一把推开他,“漱漱口去!”
麻杆儿也跟在她后面屁颠,“你不是白日里要睡觉,晚上才见客么,今儿妈妈让你出来?”
露娘冷笑一声,“老娘要出来,哪个鳖孙敢拦我?金菊坊要不是我撑着,早变成空地了。”
说话间一脚踹开了初玖的房门,灰尘在空中飘散,来人气势汹汹。
“九爷不是答应我,从她那里回来,就去金菊坊找我么?”
小丹青和麻杆儿跟到房门外,也识趣地走开了。
这女人啊,就是死脑筋,专门盯着男人的皮囊看,要是她多看看,准能看见她麻杆儿的好,麻杆儿心道。
小丹青拖着他走远了,“听墙角当心老大锤你。”
“他睡得迷糊,才不管咱哥俩。”
露娘推床上睡着的人,初玖只当作没听见她说话,装睡混过去。
“哎,你装个什么劲儿!”
初玖待她没有耐心,“够了吧,闹够了就滚。”
没有怒气,显然是累了。
“好啊你初玖,过河拆桥,翻脸不惹人啊!”
初玖一个翻身坐起来,与她面面相觑,清早的太阳打窗户照进来,照得他整个人都金光闪闪的,宛如神像。
“你拿了金子,我拿了龙蛇草,如何算是过河拆桥?”他又是一笑,“况且,我不去找你,你反倒来找我?你的龙蛇草是假的。”
龙蛇草已绝迹多年,露娘心虚道,“你如何知道是假的?”
“我将东西给她,她便知道是假的了。”
露娘还欲辩解,“我虽只通毒经,可毒和药都是相通的,我如何不知龙蛇草的真假,定是那贱人骗你。”
初玖皱了眉,“她不会骗我,没有龙蛇草,她娘的病就没法好。”
露娘翻了白眼,“真不知道她给你灌了什么**汤,千里迢迢你也要跑过去给她送药。”
初玖低了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上去是怒了。
她知道此事做得不地道,便说,“她是不是又给你脸色看了?嗐,她就是那种人,为了她生气不值得。”
初玖抬起脸冷冷道,“我他妈不是和她置气,是和你置气,你到底知不知道龙蛇草的下落?”
露娘遇锋芒便躲,口中不回。
指着角落里的一张小床道,“那是谁?”
“占子在外头洗衣,小丹青还有麻杆儿在院子里头,你又躺在床上,所以,你带回来了一个陌生人?”
初玖挠挠额头,“钱都给你了,你找不着龙蛇草算了,我自己想办法,不过,你看看她身上的毒吧,正好你来了。”
露娘凑过去打量了一阵儿,又翻看了她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
等到再次将视线转到她脸上,不由得叹息,“可惜了。”
“毒已无法可解了?”
露娘道,“不是。”
扭着细腰盘步到了初玖床边,靠着他的肩膀道,“你亲一亲我,我就救她。”
初玖接势躺下,她的头扑了个空。
“真讨厌。”露娘嘀咕。
“能不能解,不能我就叫他们把她丢出去了。”
“话说,你为什么带个病秧子回来?”
“她么?凑巧了。”
“还真是凑巧哈。”露娘眼中不满,“你去见老情人的路上,碰见了一个受伤的小姑娘,又破天荒心慈手软救她回来,我是不是可看作,这是你新的意中人呢?”
初玖懒得理她。
片刻后才道,“捡回来给占子当老婆的。”
露娘一惊,“哦,这样,给小瘸子当老婆。丑八怪配小瘸子,很合适,很合适……”一连说了好几个合适。
初玖睁开眼眸,“不要总说占子是瘸子。”
露娘知道他护短,吐了吐舌头,“行,再也不说了。”
“那我给这丑八怪看一看吧。”
抬手衣衫轻动,从袖中飞出一根银丝,细如发丝。
银丝如此之轻,竟能在空中有方向地朝着颜玦而去,可见此人有寻常人所不能及的内力。
银丝一端坠着一颗小红珠,鲜血如血。
到了颜玦手腕边,便绕了上去,拉直银丝,露娘食指中指轻触丝面,探她脉搏。
过了一炷香时间,露娘收回银丝,拢入袖中。
“能救,还好救。”
“伤得这么重,你确定?”初玖不大信她了,自从她卖给他假龙蛇草。
“我方才查她身上伤口,发现脚筋和手筋看似被挑断了,其实只是伤了,用上好的金疮药敷上自然就好了。江湖郎中只凭眼睛看,自然觉得手脚都断了。”
“听说她中了毒,毒如何?”
露娘嘻嘻一笑,“毒可是我老本行,下毒在行,解毒自然不在话下。可是……”
“卖什么关子?”
“不是……她身上的毒实在古怪。”
“连你都看不出她所中何毒?”
“自然不是啊,我怎么查不出!”
“她的眼睛中的是一种名为灭烛火的奇毒,脸上的伤被洒了腐骨释肌散,还吞服了半句多。”
“这么多毒,还活着也是天意了。”初玖道。
“不是天意,是有人让她活着。”
初玖不解,“什么人?”
“下毒之人。”
“不是为了取她性命?”
“灭烛火和半句多共用,半年内就能在体内化解,无需其他解药,不过脸上的伤,估摸着不好治了。”露娘忍不住将这毒看作是一人万般无奈下将个婴孩放入木盆中随波逐流,给她一线生机。
“所以她的眼睛和喉咙不要紧?”
“照理说不碍事,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替她服了解药吧,她年岁太小,这两种毒对成年男子来说是不重,可下在她身上,自行消解时间会更长,说不定还会影响她视物。”
“你有解药?”
露娘摇摇头,“我是没有。”
“行了,那等她自己好吧。”
“我的确没有,可你有啊。”
初玖道,“你都没有,我如何会有。”
露娘站在门口嚷嚷,“麻杆儿,叫你从卫国带的东西,给我带来了吗?”
麻杆儿急忙回应,“哎,带了!”
“你叫他给你带什么了?”
露娘道,“一些小玩意,卫国才有的,总之你等几日吧,她应该就能醒来了。”
说罢又故作叹息,“只是可惜了,原本再长几年,一定是个美人坯子。”眼睛盯在初玖脸上,要盯出来个窟窿。
露娘带来的解药很管用,第三日颜玦的意识便慢慢恢复了。
不过清醒过来的她并不比半梦半醒的她更舒服。
小丹青和麻杆儿轮流问她身世和遭遇,她硬是半个字都不肯吐露。
占子只好支开他们,叫他们忙自己的去。
小丹青人精一样,“怕是新郎官要单独问这小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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