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舒定睛一看，顿时鼻尖酸涩。那是父亲最珍爱的鸡血石私印，底部刻着“明心见性”四字，她再熟悉不过。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她声音哽咽。
“因为我曾是卫大人的学生。”萧景澈目光复杂，“虽然明面上无人知晓，但我确实受他教导三年有余。科场案发时，我正在江南巡查，待我赶回，已是无力回天。”
卫云舒紧紧攥着衣袖，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那我父亲...他真的是自尽吗？”
萧景澈沉默片刻，轻轻摇头：“疑点重重。但我可以告诉你，科场舞弊只是表象，背后牵扯的是边境军需贪腐案。你父亲在无意中发现了某些证据，才遭此横祸。”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多日来的坚强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卫云舒扶着琴案，肩头微微颤抖。
“卫小姐，令尊之冤，我必会查个水落石出。”萧景澈轻声道，“但京城已是龙潭虎穴，你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不如暂且留在金陵，以乐伎身份周旋于权贵之间，或可探得蛛丝马迹。”
卫云舒拭去泪水，抬头时眼中已恢复清明：“殿下的意思是，要我为您做耳目？”
“不。”萧景澈摇头，“是与我合作。我助你查案复仇，你助我...整顿朝纲。”
四目相对，卫云舒在他眼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火焰——那是隐藏在闲散表象下的野心与抱负。
“为什么选择我？”她问。
“因为你是卫明远的女儿。”萧景澈微微一笑，“虎父无犬女。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架七弦琴：“能想到用音律传递密信的女子，绝非寻常之辈。”
卫云舒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
三个月后，京城。
司乐坊内琴声悠扬，新晋的女乐官们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宫廷宴会加紧排练。
“顾清弦，你的指法还需再轻柔些。”司乐女史苏月见停在卫云舒身边，轻声指点，“《清平调》讲究的是雍容华贵，不是江南小调的婉约。”
卫云舒——如今的顾清弦——微微颔首：“谢苏女史指点，清弦明白了。”
苏月见年约二十五六，姿容秀美，气质清冷，是司乐坊的首席女史，也是将“顾清弦”从金陵引入京城的引路人。
“明日太后在慈宁宫设宴，点了你独奏《月下独酌》，这是莫大的荣宠，务必好好准备。”苏月见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整个乐坊的人都听见。
一时间，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卫云舒身上，有羡慕，有嫉妒，也有审视。
待到排练结束，众女散去，苏月见才单独留下卫云舒。
“太后的宴会上，兵部尚书李大人会在场。”苏月见压低声音，“他近日与突厥使者往来频繁，你留心观察，看他可与哪些人特别接近。”
卫云舒心中一动。兵部尚书李崇——正是父亲生前最后一次上书弹劾的对象。
“清弦明白。”她垂眸应道。
苏月见打量着她，忽然问：“你入司乐坊已有月余，可还习惯？”
“承蒙苏姐姐关照，一切都好。”卫云舒乖巧应答。
苏月见轻笑一声，目光意味深长：“司乐坊看似只是掌管礼乐，实则耳目通达。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卫云舒心头微凛，面上却不露分毫：“清弦愚钝，只知尽心尽力做好分内之事。”
“很好。”苏月见点点头，“记住，在司乐坊，多看多听少说，方能长久。”
回到自己的住处，卫云舒闭目凝神，将近日所得情报一一梳理。司乐坊果然不简单，苏月见更是神秘莫测。表面上她是忠于皇家的女官，实则与各方势力都有若有若无的联系。
夜幕降临，卫云舒焚香净手，准备练习明日要演奏的曲目。忽然，窗棂轻响三声，两长一短——是她与萧景澈约定的暗号。
她推开后窗，一道黑影敏捷地闪入室内，正是做寻常侍卫打扮的萧景澈。
“殿下何事亲自前来？”卫云舒有些意外。自从她入京，与萧景澈的联系多通过密信，他亲自到访还是头一遭。
萧景澈神色凝重：“明日慈宁宫宴会，你多加小心。”
“怎么了？”
“我刚得到消息，突厥使者明日也会出席宴会，而且点名要听《塞上曲》。”萧景澈压低声音，“这首曲子，与你父亲有关。”
卫云舒一怔。《塞上曲》是父亲最爱的古曲，他生前常弹此曲以明志。据说他临终前一夜，还在狱中轻哼此调。
“殿下可知其中缘由？”
萧景澈摇头：“尚不清楚。但突厥使者此举必有深意，恐怕是针对你来的。”
卫云舒蹙眉：“他们知道我的身份了？”
“未必，但一定有所怀疑。”萧景澈注视着她，“明日宴会，危机四伏，你务必谨慎。若有异状，立刻示意，我自有安排。”
卫云舒却缓缓摇头：“不，若真如殿下所言，这反倒是查明真相的良机。”
“太危险了！”萧景澈不赞同地皱眉。
“自踏入京城那刻起，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卫云舒语气平静，眼中却燃着灼人的火焰，“若能为父亲洗刷冤屈，查明真相，区区风险，何足挂齿？”
萧景澈凝视她良久，终是叹了口气：“你与你父亲，当真一模一样。”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银镯，递给她：“这是西域进贡的暗器，内藏三根毒针，危急时刻或可保命。”
卫云舒接过银镯，触手温凉。她抬头看向萧景澈，轻声道：“多谢殿下。”
萧景澈摇摇头：“不必言谢。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全自己最重要。”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深沉：“这朝堂上的风波，远比你想的要复杂。科场舞弊、军需贪腐，都只是冰山一角。背后牵扯的，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案。”
卫云舒郑重颔首：“我明白。”
萧景澈临走前，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卫小姐，望你明日...一切小心。”
目送他消失在夜色中，卫云舒摩挲着腕上的银镯，心中五味杂陈。这位七皇子，看似闲散不问政事，实则暗中布局已久。他助她，既是念及与父亲的师生之情，也是看中她可用之才。
各取所需，本是公平交易。可不知为何，他临别时那关切的眼神，却让她平静的心湖泛起一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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