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证据

窗外细雨绵绵,将青瓦屋檐洗得发亮,卫云舒在云州城西的慈云寺偏殿住下,今天已是第三日。

她指尖轻抚过面前这把名为“松风”的七弦琴,心思却飘向了千里之外的京城。

那夜仓皇离京,苏月见给她的密信中只说了“顾长春”这个名字,却未提及如何相认。

她在慈云寺留下暗号已有两日,却迟迟不见有人来寻。

“姑娘,”小沙弥在门外轻唤,“有位施主求见,说是您的故人。”

卫云舒指尖一顿,心跳骤然加快。她整了整衣襟,沉声道:“请进。”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着青布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目光锐利如鹰,手中提着一个看似沉重的木匣。

“顾大家,”男子拱手一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听闻您琴艺超绝,特来请教。”

卫云舒不动声色:“不知先生想听什么曲子?”

“《阳关三叠》。”男子缓缓道,“故人西辞,三叠阳关,此去经年。”

这是父亲生前最常弹的送别曲,也是苏月见密信中约定的暗语。卫云舒心中一定,面上却仍保持警惕:“先生请坐。”

待男子坐下,她才轻声问道:“可是顾长春顾先生?”

男子微微摇头,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在下韩青,是顾先生的弟子。先生三日前已遭不测,临终前命我将此物交予京城来的贵人。”

卫云舒接过玉佩,心中一沉。这正是父亲当年佩戴的“明月”玉佩的另一半,与苏月见所持的正好是一对。

“顾先生他...”

“被人灭口。”韩青语气平静,眼中却藏着悲痛,“就在接到京城来信的第二天。他们来得太快,我们甚至来不及转移焦尾琴。”

卫云舒猛地抬头:“琴在何处?”

韩青轻轻打开带来的木匣,里面并非古琴,而是一叠厚厚的账册:“琴已不在云州。但顾先生早有预感,已将琴中证据取出,另藏他处。”

他指着账册道:“这是军需采购的真实账目,与兵部上报的数目相差四十万两白银。其中二十万两流入了李尚书的私库,另外二十万两...去向不明。”

卫云舒快速翻阅账册,越看越是心惊。账目中详细记录了每一次军需采购的虚报数目,以及经手官员的分成比例。除了李崇,竟还有三位皇子、两位郡王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笔去向不明的款项,每次都是在突厥犯边前后支出,”韩青指着其中几条记录,“顾先生怀疑,这些银子很可能流入了突厥权贵手中。”

卫云舒倒吸一口凉气:“通敌?”

“不止如此。”韩青压低声音,“顾先生临终前说,朝中有人与突厥勾结,意图借外敌之力铲除异己,甚至...改天换日。”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卫云舒的心。她原以为只是贪腐案,没想到背后竟牵扯着通敌叛国的大罪。

“我们必须尽快将这些证据送回京城。”卫云舒将账册小心收好,“七殿下正在暗中布局,只等确凿证据。”

韩青却摇头:“现在回京的路已被重重封锁。李崇的人马就守在云州各个出口,只等您自投罗网。”

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看对面茶楼,那两个一直盯着寺门的,就是他们的眼线。”

卫云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两个做商人打扮的汉子,虽假装喝茶闲聊,目光却始终不离慈云寺大门。

“为今之计,只有走水路。”韩青关上窗,“三日后有一批官盐要运往京城,押运的盐运使是顾先生故交,可以带我们同行。”

“可信吗?”

“风险虽有,但比硬闯关卡要小。”韩青道,“这三日,还请姑娘不要离开寺院。我会安排人送饭食过来。”

卫云舒点头应下,目送韩青离去。她回到琴前,指尖无意识地拨动着琴弦,心中思绪万千。

父亲、顾先生、那些为此案付出生命的人...这一路,沾染了太多鲜血。而前方,还有更多的艰险在等待。

---

京城,靖王府。

萧景澈面色阴沉地看着手中的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殿下,云州来的消息,李崇派了‘影煞’的人过去,足足十二个顶尖高手。”暗卫跪在地上,声音低沉,“韩青已经与卫小姐接上头,但顾长春已死,他们手中证据恐怕难以保全。”

“十二个影煞...”萧景澈冷笑,“李崇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影煞是李崇暗中培养的死士组织,个个武功高强,心狠手辣,派出十二人,可见李崇对云州之事的重视。

“我们的人在云州还有多少?”

“明面上八个,暗线二十人。但若要硬拼影煞,胜算不大。”

萧景澈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窗外月色昏暗,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想起那日在宫中,卫云舒弹奏《风入松》时的从容姿态;想起她面对突厥使者质疑时的镇定自若;想起她离京前夜,将解码手稿交给他时的坚定眼神。

这样一个女子,不该葬送在云州。

“传令下去,”他忽然停步,“调动‘玄甲卫’,即刻前往云州。”

暗卫猛地抬头:“殿下!玄甲卫是您最后的底牌,若是暴露...”

“不必多言。”萧景澈语气决绝,“若是连她都护不住,这底牌留着何用?”

暗卫不敢再劝,领命退下。

萧景澈走到窗前,望着云州方向,轻声自语:“卫云舒,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

云州,慈云寺。

深夜,卫云舒被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惊醒。她悄无声息地起身,摸向枕下的匕首。

门外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是韩青的暗号。

她轻轻开门,只见韩青神色凝重地站在门外:“姑娘,我们得立刻离开。”

“出了什么事?”

“李崇的人已经查到我们在寺中,今夜就要动手。”韩青快速说道,“盐运使那边出了变故,我们只能改走陆路,从黑风岭绕道。”

卫云舒毫不犹豫:“我跟你走。”

她迅速收拾好账册和必备物品,随韩青从寺院后门离开。

那里早已备好两匹快马,二人上马便朝着城外疾驰。

夜色如墨,细雨未停。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刚出城门不久,韩青忽然勒住马匹,神色警觉:“不对。”

“怎么了?”

“太安静了。”韩青环视四周,“就算是深夜,城外的官道上也不该一个人都没有。”

话音刚落,道路两旁的树林中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十二个黑衣蒙面人从林中缓缓走出,呈扇形将他们围在中间。

为首一人声音冰冷:“韩先生,顾大家,恭候多时了。”

卫云舒心中一沉,这些人显然早已在此埋伏。

韩青冷笑:“影煞十二卫齐出,李崇还真是看得起我们。”

“交出账册,留你们全尸。”影煞首领缓缓拔出长剑,“否则...”

“否则如何?”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从众人身后传来。

卫云舒猛地回头,只见一队玄甲骑士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影煞后方。为首之人端坐马上,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面上覆着银甲面具,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

“玄甲卫...”影煞首领声音微变,“靖王竟然动用了玄甲卫!”

玄甲骑士并不答话,只是缓缓拔出腰间佩刀。刀光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带卫小姐先走。”银甲面具下传来低沉的声音,“这里交给我们。”

韩青毫不犹豫,一拉卫云舒的马缰:“走!”

二人调转马头,向着另一条小路疾驰而去。身后,刀剑相交的声音骤然响起,在夜空中回荡。

卫云舒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那银甲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剑光如龙,所过之处,影煞纷纷倒地。

那一幕,深深烙印在她心中。

---

天色微明时,二人已抵达黑风岭下的一处隐蔽山洞。

韩青检查了四周,确认安全后,才松了口气:“看来玄甲卫确实名不虚传,影煞应该被拦住了。”

卫云舒却若有所思:“韩先生,你觉得靖王为何要派玄甲卫来救我们?”

韩青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头也不抬:“自然是为了账册。这些证据足以扳倒李崇,对靖王来说至关重要。”

“只是为此吗?”卫云舒轻声问。

韩青动作一顿,抬头看她:“姑娘何意?”

卫云舒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山洞入口,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

她想起离京前夜,萧景澈将银镯交给她时的眼神;想起他在宫中为她解围时的巧妙安排;想起方才那个银甲身影决绝的姿态。

若只是为了账册,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姑娘,”韩青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卫云舒回头:“什么事?”

韩青从怀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这是顾先生在遇害前交给我的,说是若他遭遇不测,就将此信交给你。”

卫云舒接过信,就着洞口透进的晨光细细阅读。信上是顾长春的笔迹,记录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永徽十八年,卫大人奉密旨调查边境军需案,发现二皇子与突厥暗中往来之证据。二皇子得知后,联合李崇构陷卫大人,制造科场舞弊假象...卫大人入狱前,将关键证据藏于焦尾琴中,托我送至云州保管...”

信的末尾,顾长春写道:

“...二皇子与突厥勾结,意在借外敌之力铲除异己,谋夺皇位。朝中知情者大多已被灭口,唯靖王殿下暗中调查此事。然二皇子势大,若无确凿证据,难以服众...见此信时,我恐已遭不测,望姑娘慎之重之,与靖王殿下同心协力,铲除奸佞,以慰卫大人在天之灵...”

卫云舒握信的手微微颤抖。原来父亲之死,竟牵扯到皇子夺嫡的天大阴谋!

“姑娘,”韩青轻声道,“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卫云舒深吸一口气,将信小心收好:“按原计划,回京城。”

“可是前方的路...”

“既然靖王派了玄甲卫来接应,想必已经安排好了后续。”卫云舒目光坚定,“而且,我必须亲自将这些证据交到殿下手中。”

她望向洞外,晨光刺破云层,洒在山峦之间。

“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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