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巧遇
夜幕低沉，繁华落尽。
风以安躺在客栈的床上，比前几天不知道舒服了多少，但他却有些睡不着。风以安盖着被，睁着眼睛盯着素色的床幔，心想，自己莫不是习惯了风餐露宿，乍一舒服了反而不适应了。
他坐起来，起身支开窗户，湿冷的寒气漫了进来，连同清凌凌的月光一起，盈了满屋。风以安穿着纯白的里衣站在月光与寒凉里，没了白日里浓墨重彩的颜色，像是一团雾气，不一会儿就要散了。
风以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打了个抖，“好冷好冷。”转身又钻进了被窝里。留下窗户没有合上。风以安看着窗格子里的月亮，亮盈盈地坠在黑漆漆的天幕上，勾勒出对面一个小楼的轮廓。
风以安看不清月光阴影下的小楼，总觉得对面是不是也开了一个与那方小窗格对着的窗，想要邀一缕月光入眠。只不过，不知是月儿无情，还是方向不对，那小楼始终笼在阴影里。风以安无端想起之前追自己的那个黑衣人，也是这样笼在阴影里，窥探不了内里。
风以安胡思乱想着睡着了。轻风撩动纱幔，遮住了丝丝缕缕的寒意。
对面的小楼里，一个人隐在黑暗里，倚靠着窗棂，缓缓收回手。
……
第二日，寒意退却，阳光金暖。街上逐渐热闹了起来。
风以安在人声喧闹中睁开了双眼，带着迷糊与眷恋在被子里滚了几圈，才爬了起来。
昨晚打开的窗子投下一个橙黄的方格，红色的衣摆一闪而过。
风以安下了楼，准备就在这客栈吃个早饭。昨晚小二说他们客栈早上的南瓜粥最特色，其他饭点都没有的，风以安觉得一定要尝尝。
风以安找了张桌子坐下，等早餐。他扫了一圈，发现客栈人貌似还不少，都是来喝粥的？
小二端上来了一碗南瓜粥和一碟同色的面点。风以安就着面点喝粥，觉得无比满足，甜丝丝暖融融的。正当他吃的眼睛都眯起来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坐在了他对面。他抬眼看过去，就见是一个身着墨绿色衣服，看着年纪不怎么大的小姑娘。
那姑娘一坐下就从风以安面前的碟子里拿走了一个面点塞进嘴里，嘴里含糊不清地招呼，“饿死了。小二，来份一样的早餐。”说着手指着风以安的粥。
“小姑娘，咱俩认识吗？你怎么一上来就抢我饭吃呢？”风以安倒是没阻止她继续下手的意思，而是不紧不慢地问。
“哎，不要小气嘛。我不是饿了吗。”那姑娘又往嘴里塞了一个面点，被噎得伸脖子，正巧小二端了南瓜粥过来，那姑娘就接过来喝了一大口，可算是顺气了。她把小二端上来的早点往风以安那边推了推，继续道：“呐，我的也分你吃。那咱来就算有一饭之情了，也算是朋友啦。”
“你这交朋友的方式，还真是…独特。”风以安看这姑娘的打扮利落，眉目虽然俏丽漂亮，皮肤却不想闺阁小姐那样白皙，而是泛着健康的颜色。加上这大大咧咧，无拘无束的性子，应当是江湖上养出来的女孩。“不过正合我胃口。”风以安笑到，“既然算朋友了。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乔余。”这姑娘十分豪放地吃完了早饭，并让小二再来一份。“你可以叫我小鱼，我师父他们都这么叫我。”乔余腾出嘴回答风以安。
“乔余，巧遇。倒也有趣，我叫风以安。”礼尚往来，风以安也自报家门。
乔余点了点头，继续风卷残云。等她终于吃完了，风以安也差不多吃饱了。
乔余揉了揉肚子，心满意足的样子。“哎，你一个大男人就吃这么点儿，还没我吃的多呢！”
“是啊，所以你看起来比我厉害多了。”风以安微笑。
“那是！我力气可大了！”乔余得意，转而有些丧气，“可师父总说我吃的多，说我不像个女孩儿。”
“能吃是福，你一看就是有大福气的人，你师父开心着呢。”风以安面不改色。
“是吧是吧。我就说你一看就是个好人，说话比我师父师娘好听多了。”小姑娘挺爱说话。“哎，我昨天在赌场看见你了哦。”
“是吗？”风以安面色有些崩。天，真应该披个斗篷再去的。
“是啊！你好厉害哦！”小姑娘眼睛亮亮的，“能不能教教我？”
“呃…小姑娘赌钱不好。你不怕你师父骂你啊？”风以安有种教坏孩子的罪恶感。
“切，我师父才没空管我呢，指不定又跟我师娘跑哪里玩去了。”乔余撇了撇嘴。自从她十六岁之后，能自己乱跑饿不死了之后，她师父就把她踹了，让她没事儿少去烦她和师娘过二人世界。
“嗯…我就是，单纯运气好，没有什么技巧的。”风以安对乔余道，“所以你看我只玩最简单的比大小，复杂的我连规则都搞不明白的。”
“这样子啊…”乔余眨了眨眼。“噢！所以我一直赢不了是因为我运气太差！一定是这样！”小姑娘一拍手，恍然大悟。“那我更要跟你交朋友啦，多跟你一起，说不定能蹭点好运气。”
风以安扶额。天，哪个不负责的师父把孩子养成这样。
……
遥远之外，有人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那人揉了揉鼻子，没想起自家徒儿，继续挽着自家相公的手臂逛街。
……
“哎！你最近小心点哦。万金赌场的人正满城找你呢。”乔余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提醒道，“最好换个颜色的衣服。你这衣服太打眼了，我一看就认出来了。”
“不用怕，他们抓不住我的。”风以安语气淡定。
“那，风大哥，你接下来打算去哪儿？方便带着我吗？”乔余满怀希冀地问。
“你不是说赌场的人要追杀我吗？还和我走一起啊？不怕他们连你一起抓？”风以安奇道。
“不怕。”乔余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虽然我功夫不怎么样，但凭他们几个人还抓不住我。而且，你要实在应付不了我还可以帮你拦拦他们呢。”小姑娘那语气，仿佛再说，带着我吧，百利而无一害。
风以安笑了笑。“我就住在这客栈，晚上就会回来，你也不用一直跟着我，可以去做你自己的事。”
乔余想说自己也没什么事做的，但还是没说出口。她觉得风以安应该不想自己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她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是怕她遇到危险吗？但又好像不止如此。那种感觉以她十几岁的人生经验说不出来，但就是感觉到了。于是她点了点头，又起了个话头。
“风大哥也是来参加赏枫节的吗？最近这里来了好多人，还都是文绉绉的书生。”乔余扁了扁嘴。
风以安扫了一圈，果然客栈里有不少书生打扮的人聚在一起，话音不高，但从他坐下起就熙熙嗡嗡的到现在都没停下。不愧是书生的嘴啊。
“是啊，闻名而来，想见识一下。”风以安笑着回答。总不好说自己本来是想来吃饭的。
“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之前听人说，这里会有一些外族来做生意，有好多好玩的。可我来了好几天，就见些满口之乎者也的书生了。”乔余有些幽怨。这里的枫叶远近闻名，可她也看不出什么花来。只觉得这叶子红的灿烂热烈，也红的凄凉悲壮，念不出什么诗词佳句来赞扬。可偏偏有个不长眼的书生见她坐在一棵枫树的枝杈上歇脚，来了一句，“小姑娘，这枫叶很衬你。”衬个鬼啊，大红大绿吗？她觉得这书生在讽刺她。
她白了那书生一眼，懒得跟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计较，转身就走了，准备再去找个赌场玩玩。结果钱刚输完就碰见风以安在那儿散财，乔余觉得自己真是时来运转，天降横财。这不，今早她刚出门，就碰见昨晚给她散财的风以安了。
“其实，书生也可以很好玩的。”风以安冲她眨了眨右眼，有些愉悦的调皮，“可有不少书生看着文文弱弱，实际上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喔…”
小姑娘眨了眨眼，眼睛里闪过光华。对哦，那些书生看着规规整整的，把他们弄炸毛一定很有趣！而且师父最讨厌那些学院学宫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夫子学生了，特别是临川学宫。对，这简直太好玩啦！
风以安看着乔余眼睛越来越亮，轻咳一声，“悠着点，别惹到了高手，小心抓住你给你讲书，讲道理。”
乔余兴奋地点了点头，“放心吧，逃跑我很在行的。”还挺骄傲。
“不过最近有件事蛮奇怪的。”小姑娘找到了事干，很高兴。但心里还想着件事儿。她觉得风以安可能会有兴趣。“就昨天那个赌场，我去过几次。但每次去都发现人好像都不一样，就没几个固定的赌客。感觉怪怪的。”乔余低声跟他说，“就你明白吧，那种隐蔽的赌场，肯定是熟悉的居民跟常客会去的，新人应该不多才对。就算最近新来的人比较多，也不会全是新人。但我每次去见到的基本都是生面孔，没怎么见过熟脸。就特别奇怪。”
“哦？这样啊…那确实挺奇怪。”风以安眉目敛了敛。“这个不要出去随便说啊。”
“我傻吗？我当然知道不能随便说。”乔余声音有些清脆。
“你不傻，提醒你一下而已。这个发现真是聪明又敏锐。”风以安笑到。也不知道谁一顿饭的功夫就把家底都快抖搂完了。“记得啊，不要告诉其他人。”免得被盯上。
“那是。也不看看姑奶奶走过了多少赌场。”虽然净输钱了。“知道了，看你顺眼才告诉你的，别人我才不说呢…谁想给自己找麻烦。”
“好了，我出去玩了，晚上来这里找你。”乔余站起身，活力四射地出门去了。
风以安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女孩离开后却敛了笑意，眉头微蹙。他静静坐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单纯走神。最后也起身走出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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