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家万里

塞外苦寒,甫一入冬,就飘起了鹅绒般的飞雪,李霁红睡前忘了关窗,冬雪绵绵,飞入屋中,李霁红被冻醒了,她撑着身体起身关了窗,可惜实在是太疲倦,她又恍惚的钻入床榻,半梦半醒间,李霁红的思绪回到了中原。

中原女子李霁红出身名门,是个不折不扣的千金大小姐,她喜欢听雨赏雪举办春日宴赏花宴,不仅局限于这些闲庭雅致,她还爱骑马蹴鞠,会偷偷喝酒,把自己喝醉了就红晕着脸躲在房间,挡住父母的责骂。

在中原时,她是受尽娇宠的名门千金,出门时一颦一笑都尽显优雅,在家中时,卧在母亲膝头,又是一番小女儿姿态,听着母亲讲她的婚事,捂着嘴乐不可支,一边羞赧一边又隐隐期待。

天真烂漫的李霁红想象着同样名门出身的贵公子夫婿,日后她为他洗砚,校书,而他在花下诗词歌赋,二人对画,一同喂鹤尝酒,闲来去看山去听泉,两个人一起用这些附庸风雅的爱好驱散着漫长的孤独,多么的浪漫,李霁红每次幻想着就忍不住偷偷把笑容挂在脸上。

可惜……事实上她现在的夫君却是杀气勃勃,凶神恶煞的魔教教主慕容腾,而且他不是正妻,只是慕容腾宽阔的后院里一位不值一提还受尽嘲笑的中原来的被属下献给教主的女人罢了。

李霁红的未婚夫在北地当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李霁红最后一次在父母身边抹干了眼泪,从京城出发,坐上了嫁人的马车。

八抬大轿,一箱又一箱隆重的嫁妆,护送的守卫个个武功不俗,以及马车上的新娘子,嫁衣猎猎,美艳无双,这和李霁红想象中的出嫁场面没什么不同。

尚书府的千金,就该有如此排场,她坐在去见未婚夫的马车上,一开始还觉得有趣,后来又觉得这车马太无聊,路途的劳累让李霁红神色有点厌厌,她从小被娇养着长大,从来没有受过一点苦,每天只好抠着艳红的指甲盼星星盼月亮的期待早点到了未婚夫的领地。

意外就是在快见到未婚夫时发生的,最后的一段路不好走,他们遇到了凶恶的土匪抢劫,百十护卫,皆倒在土匪剑下,剩下的只有李霁红和陪嫁的四个丫鬟,最刚烈的那个丫鬟已经自裁了,李霁红握着镶金嵌玉的匕首,这本是送给未婚夫的小玩意,现在却成了杀人的玩意,丫鬟死时的决绝,脖颈处飞溅的红令她触目惊心,她本应该自杀的,可是匕首刚触碰到脖间,甚至没有来得急出血,就被掀开轿子门帘的闯入者夺走了。

时至今日,李霁红已经记不清那个土匪头子的长相了,只记得他身上浓浓的血腥气,以及那双狠毒的无情的眼睛,这和现在和他同床共枕的丈夫给她的感觉尤为相似。

还有留在她耳边的那句话:“有这么美的美人在,教主应该会答应我的请求了,只是可惜我无福消受。”

好一个无福消受,好一个教主,李霁红就被当作了礼物。

只是她的身边人的杀气更惊悚,危险性无处不在,像天下最毒的毒蛇一样笼罩住了她,把她困在了后院的方寸之地,至此求死不能,度日如年。

要论天下最厉害最名声远扬的大魔头,当属魔教教主慕容腾,这片江湖三教九流,偷鸡摸狗杀人放火各种害人的门派多的是,可是提起魔教,却永远是像巨龙一样盘踞在塞外的慕容家,按理来这么多的邪道门派,比如什么搜魂教,追命教,幽狱教,还有各种带了星星月亮太阳等等的教,理应百花齐放,可是这样的话,这不太坏太糟糕了,怎么去治理这么多的坏人呢?

慕容腾的先祖壮大了魔教,且懂得规矩分寸,百年间都只在边塞开疆拓土,这让中原皇帝很满意,他们的魔教没有名字,只是叫魔教,反正现在大家提起魔教来想到的也永远是慕容家。

李霁红和她的嫁妆被土匪头子献给了慕容腾,她一开始日日盼着未婚夫一家和父母能带着官兵踏平这里,到时候要这个迫害强/暴她的魔道头子好看,可是那两年刚好夏朝新王登基,忙着颁布新令,平定内乱,只是一个千金到了边塞的魔教教主手里,边塞小国诸多,皇帝陛下也怕魔教和哪个小国联合,于是李霁红的死活不了了之,只变成了一件尚书千金远嫁途中路遇山匪,跳崖自毁而亡的不幸事。

至此,李霁红彻底成了慕容腾的所有物,连带着她带来的财产,她的孩子。

慕容腾五感敏锐,李霁红的关窗他听的一清二楚,在李霁红回来后,见她没有深入睡眠,便翻过身抱着她问:“霁红,是冷吗,我让人把屋里炉火再烧热些?”

李霁红听着慕容腾的声音,下了一跳,她半梦半醒的思绪从中原彻底回到了塞外,这里不是她的闺阁,而是危险的慕容腾的身边,李霁红把下半张脸埋进被窝,低声开口:“不用了,我不冷的,只是刚刚孩子踢了我一下。”

慕容腾摸上了李霁红的肚子,这是他的孩子,还未出世的孩子,是这个他很喜欢的中原女人将要为他生下的孩子。

慕容腾的女人很多,到了他这个位置,多的是女人投怀送抱,哪怕是不愿意的,他也有的是手段征服这些女人,他也拥有过很多美貌的中原女人,但是慕容腾第一次见李霁红,还是被深深惊艳了,这个女人很美,比他一生中见过的所有女人都美,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错的美。

但是到了慕容腾这个地位,他早已拥有抵御一切美色的能力,可当他听着李霁红口里的威胁,慕容腾本来是想放过她,把她送回未婚夫那里的,但是这女人的谩骂挣扎,在他眼里变成了一只闹腾的小猫,他突然涌上了无穷的征服欲,要把这个美的令天下男人无法抗拒的女人变成他的所有物。

哭过,闹过,想过自裁,却又不敢下手,万一哪天家人就来接她了,可惜李霁红没有等来任何家人,反倒是肚子里多了一个家人。

她又少了一个寻死的理由,哪怕是孽种,也是她的孩子,李霁红期盼着,这个小孩子最好是个小女孩,和她长得很像,不要掺杂一丝罪恶的血。

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而且看着非常纤弱瘦小,日渐长大,和李霁红的脸越发相似,从外貌上看,果然看不出一点慕容家的特征,这个孩子,带给李霁红莫大的安慰,李霁红给他起了名字,叫他李轻酒。

虽然生下来时纤弱瘦小,但是李轻酒没有任何健康的毛病,他孩童时代害怕父兄,但是赖在母亲身边时,依然是个调皮活泼好动但是分外体贴的小男孩。

李霁红的胆子很小,或者说她只是害怕见到边塞这些男男女女,他们高大健壮,他们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她虽然过去也会骑马,但是却驯服不了边塞的野马,李霁红整日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除了浇花就是陪李轻酒玩。

只有这个和她面容相似的小孩子能给她心灵上的安慰,而不是那些她就算见过很多遍也依然觉得陌生的人。

李霁红如今在边塞唯一有的爱好就是看话本子了,她常常委托慕容家的教书先生去城中为她买新的话本子,耳濡目染或者天性使然,李轻酒也很爱读书,他不像慕容家的其他孩子,一点也不好武义,不喜欢舞刀弄枪杀人,只想抱着他心爱的书如痴如醉得看。

慕容腾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学富五车,但是却不能允许他的孩子武功平平,对着学武毫无兴趣。

有一天,慕容家年龄差不多的小孩,还有他们的各种伴读,以及魔教里的各种小孩,聚在一起,他们要举办个小比赛,互相对抗,两方互相比较,看哪方最先把对方全部击败,李轻酒非常反感这种比赛,反正他永远是最先被打败的,身上还要多很多淤青,于是就在那天,李轻酒藏了起来,他躲得很隐蔽,是他的秘密基地,在外面的所有小孩都在那里兴冲冲的互相打架时,他躲在这里,看起来了书。

什么书,李轻酒早忘记了,但是他时至今日也忘不了那天来自父亲的痛打,他被他讨厌的,只比他大了两岁的八哥找到了,并且还带来了慕容腾,他更讨厌的父亲。

慕容腾并不反感李轻酒读书,但是他不能忍受李轻酒只读书却不习武,那天李轻酒读的入迷了,慕容腾喊了他好几声,李轻酒终于才听见,他挨了一顿痛打,只是皮肉伤,慕容腾很有分寸,只是,李轻酒的书也被内力震的稀巴烂了,他很害怕,下一秒自己也被慕容腾的内力震的血肉模糊,就像满地不值一提的纸屑。

李轻酒望着碎成雪花般碎片的书,小小的他被慕容腾抱在了怀里,慕容腾说要带他去找母亲,去质问她是怎么教他的,李轻酒身上隐隐作痛,他眼里含着泪水,既疼又苦,心酸他的书,又怕母亲遭他连累,身体上的疼痛也是铺天盖地的难以忍受,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和那些碎片渐行渐远,很快来到了李霁红的院子。

李霁红心疼的哄着哭泣着掉眼泪的小李轻酒,问他疼不疼啊,根本懒得理慕容腾的责问,只说孩子爱读书有什么问题。

慕容腾突然冷笑一声,猛然扇了李霁红一巴掌,提醒她道:“你的孩子是魔教教主的儿子。”

李霁红挨了打,却并不觉得痛,面上无喜无悲,看不出丝毫反应,李轻酒倒是被吓到了,他不敢再流泪,母亲总是露出这样的表情,好像这个世上没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东西,李轻酒很害怕这个表情。

后来,慕容腾离开了这里,李霁红对着李轻酒笑了笑,安慰他:“母亲一点也不疼。”

她的笑容是那么美,无论如何都会让人心醉,也是那么令人心疼,岁月和忧郁让这个本就冠绝无双的美人更是多了说不出的味道。

“我也不疼,真的。”李轻酒回复道,又试探着问李霁红,“母亲,我还想听你昨天讲的话本子,那个惩恶扬善的江湖大英雄,他被魔教活捉,受尽刑罚后,会交代他知道的一切吗?”

“当然不会。”李霁红把李轻酒揽入她温暖的带着香味的怀抱,继续给他讲故事:“堂堂正正的大英雄,是不会被这些下作的手段打败的,后来,大英雄的朋友赶来救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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