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具威望的大祭司向当今掌权者禀告谢府三小姐是转世妖女,迷惑人心,使得圣上权威受损不稳。
圣上赐我死刑。
母亲在收到圣旨的时候泣不成声,但却字字真切。
“瑾儿,母亲替你去担罚。”
我握住强忍泪意佯作低面的母亲的手,笑着安慰。
自学堂建立,我便想过事情被发现无非两种结局。而我运气不好,中了最差的那个。
“如今圣上开恩,没有责罚谢府,我已知足,莫要忘记女儿曾写的诗文便好。”
英儿在一旁哽咽难言,啜泣声不断。
我倒像个没事人一样笑她泪水总流个不停。
行刑那天,万人空巷。
街道上什么面孔都有,熟悉的陌生的,有咒骂的市井人家,也有情绪激昂、争先恐后呼喊求圣上刀下留人的白衣书生。
这种场景,我原来还只在电视上见过。
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一时间,我顿时感慨万千。列祖列宗,先辈们,我没有给你们丢脸!
本姑娘我来世还是一条好汉!
人群忽然躁动了起来。
空气中划过刀出鞘的声音。
一群黑衣人向我袭来。
我嘞个豆。
这是要干什么?
我寻思着我也没和哪家高门显贵结下绊子啊!
“小姐莫怕。”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同将我劫走的黑衣人四目相对,面具之下,那人有一双好看的杏花眼。
这声音,是我日日夜夜都会听到的。
黑衣人将我带到一座偏僻的村庄,她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竟是我那胆子极小的贴身婢女——英儿!
英儿同我说,母亲在她幼时,将她从歹徒手中救出。
后来却被父亲卖入齐王府,齐王又把她塞进谢府,只为有朝一日能除掉谢家。
齐王暴戾恣睢,不能为他所用之人,斩草除根也不为过。
她是齐王府的暗卫,但却忠于母亲。
救命之恩大于天,母亲于她的恩情不能不报。
小姑娘一改以往怯懦温顺的神情,眼神坚定无比。
这个村子是英儿除了谢府外,最信得过的地方。
而我,便是在村边的池塘碰到的温亦。
寒冬的风最为刺骨,可他却不以为然。他赤膊上阵,将钓出的鱼开膛破肚,清理干净后给早就围着他一圈的孩童烤鱼吃。
那人与这里的孩童打成一片,丝毫未有半分格格不入。
可我识得他,他曾去过父亲的书房,也曾在学堂听过我讲学,私下还曾问过我制铁冶金的可行性。
他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安顿我住在她家的王嬷嬷告诉我,温亦是近些日子才到村子里的,来的时候浑身是血,吓坏了村里的人。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明显,他披上衣裳,隔着飘落的雪,朝我这边微微点头致意。
没过多久,京城里就传出齐王叛变的消息。
齐王持假旨挟持了京城内各皇宫贵族家的女眷,以此作为软肋威胁各家主公。
齐王率兵攻城,意在篡夺王权。
温亦就是在这个时间段离开的。
走之前,他曾来找过我。
彼时的他已不再同相见那日穿着布衣,反而一身军装英气逼人。
我心下了然。
“敢问先生,可否再为学生解一道题?”
我摆手笑他不必如此恭敬,我们之间,早已不再是师生的关系。
他问我怎样看待人心。
他把一切封建陈规都抛掷脑后,问得很直白,只求一答。
“人心善变,最难琢磨。公子,人的贪念永无止境,得了千银想万金,当了皇帝想永生。”
“可这世上并无这般好事。黄粱一梦终归要破。愿公子此去,一路平安。”
他听完这段话,怔愣了片刻后,向我行了以往散学时的礼。
当齐王因走投无路,派人暗杀我时,我正在教村里的妇女识字,英儿则被女娃们缠着绣手帕。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冷风将窗帘吹得直作响。
屋里的女娃们笑英儿绣的鸳鸯像野鸭,英儿说不过他们。她看了一眼我,下意识摸了摸先前我做给她的木簪,原本耷拉着嘴角又咧起好看的弧度。
“反正我家小姐从不嫌我手拙。”
英儿话音刚落,泛着寒意的刀光透过窗棂刺了进来,直愣愣的刺向我。
从未经历战乱的村民哪见过这副场景,尖叫慌乱声四起。
我护着孩童,英儿护着我。
混乱中,我隐约听见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刀剑刺进皮肉的血溅声。
冰凉刀刃贴着肌肤的颤栗感迟迟未来,赶来的战马被骑马者勒住。
一时间,地面雪花飞扬。
父亲在最后一刻赶来了。
但是英儿走了。
“小姐莫哭......”
利剑刺穿了英儿,鲜血濡染了她的衣衫,大片刺眼的玫瑰自她胸脯绽放。
“主母赐英儿生命,小姐赋英儿灵魂。英儿已经无憾了。”
我指尖发凉,轻轻为英儿阖上了眼。
父亲战袍还未来得及脱,在见到我后,拎着剑朝我这边赶来。
父亲的眼睛里满是怒意,哭得泪流满面的我心想:完了,不孝女难逃此劫了,肯定有死无生。
谁料父亲一改往日,他鲜少向我流露真情。
但在此刻他却红了眼眶,全无半点打了胜仗的威风和喜悦。
“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为父说过多少次了,凡事不可莽撞!”
“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么回家向你母亲交代!”
“以前为父每次去看你,你总是躲起来。日子长了,前线吃紧,为父去的次数便少了。如今,你长成了大家闺秀,也有了主见,是个聪明伶俐的好姑娘。”
“可怎么,就不知道学着如何保护自己啊......”
我鼻子一酸,抱着父亲痛哭起来。
齐王机关算尽,到头来却败给了当今圣上最不得宠却最忠肝义胆的三皇子。
后来听母亲说,齐王心狠手辣,他闻圣上有意将皇位传于三位皇子之一,便设千法斩草除根。
而三皇子一向停留于民间,近日又与我最为亲近,我自然而然地被齐王认为是他的软肋。
三皇子,便是曾经遭遇偷袭重伤晕倒在村子里的温亦。
不,他早已不叫这个名字,准确来说,是闻翊。
再见到闻翊时,他已得君行道,身居高位,却依旧如初见那天 朝我笑,笑里依旧满是潇洒且肆意。
京城的闹事,渐渐平息。
官家人在闻翊的劝说下,默许了我开办学堂的行为。
日子原本同往常并无区别。
直到闻翊打着与父亲议事的幌子来谢府找我时,撞破了正在研制火药的我。
他本就聪慧过人,扫一眼台面自知我在做何事。
他声线有丝不稳,“冒昧问姑娘,所行何意?”
很多年后,我已经记不清很多事了,却总能依稀想起当年闻翊的神情。
是惊讶,也是慌张。
他知我见识与别的女子不同,却在这一瞬间慌了神。
那时有传出了叛军试图勾结谢府,再次卷土重来的传言。
“姑娘教在下时,曾对在下说,忠贞不渝只为和平。不知姑娘是否记得。”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
我也记得英儿,记得无数为国战死的士兵。
我同他讲了火药的用途。
闻翊会成为更好的君王,他对百姓的爱护和包容要比如今圣上多出千倍。
“殿下,民女愿将火药的制作知无不言由于告知。但请殿下立下誓言,不可将战火引向大境无辜百姓。”
“君子一言必当驷马难追。”
寒冷的冬日远去了,渐有春日的暖意伴着缕缕长风,吹至京城的每个角落。
“姑娘放心,此后研制出来的武器,只会向外,绝不向内。”
闻翊眼里的坚毅很熟悉,我曾在英儿眼里,看到过相同的眼神。
学堂越办越多,我能传授的知识也愈来愈广。
从绘制类人猿到人类的图纸,再到将嫦娥奔月驱赶年兽等传统故事转为通俗易懂的语言。
从科普基本救治常识,到改善医疗条件,医师们深入领悟了望闻问切。
从培育小麦保质保量,到研制小麦快速脱壳机器。
历史的发展如同洪流,我不能擅自篡改历史的齿轮。社会意识反作用于社会存在,当社会意识无法跟随社会存在发展时,便注定会物极必反。
而我能做的,就是一点点地指引方向。
闻翊来谢府的次数愈加频繁。
最后一次,是在他赠予我朱雀簪子的那个雨天。
簪子被他放在桌面盛有的一捧小麦旁。
他同我毫不避讳地讨论着如今国运与朝廷政事。
我轻轻抚摸着英儿生前为我绣的手帕,帕子角落是一颗五角星。
“倘若有朝一日殿下需要帮助,凡我所能及之事,必当仁不让。”
他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原本还高兴的神情顿时僵在脸上。
倘若我与他无身份挂碍,如此纯良之人,定可同甘共苦,不离不弃。
闻翊在簪子里塞了一张字条。
“与君原相知,不道云海深。”
可我只想成为一只翱翔于天际、自由的鹰,而非被朱红宫墙困锁一生的金丝雀。
宅斗权谋,那并非我所求的。
我告别了父母,打算沿途传播学识。
走到哪便教到哪。
走走停停,总要比只困于一方要好。
我在茶馆歇息时,听茶摊的老板说,前线多了个执红缨披战甲的巾帼女将军。有她在,每场战皆战无不胜。
有人说,她原本筋骨寸断,后被医术高超者救治,为国效力。
我望了一眼绵延千里的大好河山,笑着摇摇头,一饮而尽杯中茶。
我的好姐姐,今生你是护送不了我出嫁咯。
今生执剑,来世康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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