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晏景行怀着噗通乱跳的心脏,与这来之不易的意外之喜温存片刻,地面骤然恢复平静,来与去都匆匆无礼。他心怀遗憾地放下谢怀玉,弹指将风雷卦收好,既喜又疑道:“小琢,怎么是你们?”
谢怀玉耳廓微热,低头整理看不见一丝褶皱的衣袖,半晌,才在晏景行期待的目光中开口:“我失手打破了上面一层的地面。”
连长机在陆思涯的搀扶下起身:“少、怀玉真是厉害,只说脚下有人,我还以为妖物藏在地底下,没想到下面还有一层。”
“如果钟阴是一座阁楼,那么大概我们在某个时刻进入了不同的楼层。”晏景行注意到连长机捂着脸的手,语气关切,“连城,你的伤还没找到解药吗?”
连长机摇头:“你呢,怎么在这儿,还跟......他们一起?”
明湛为了把绳子系在树干上,跟明烁明松俩人绕着圈跑,折腾出一身汗。他对上几人的目光,面带羞愧:“见过少岛主。”
谢怀玉微微颔首:“那边的果实就是鬼话奴的解药,先把连长机的毒解了,再说其他事。”
“我去!”晏景行踊跃道,“我会爬树,小琢你别动,我去就行!”
连长机有气无力道:“我命关天,你不要顾着玩。”
那棵树足有一间屋子粗壮,手脚根本不能攀在上面,好在有许多树枝垂下来的须根,以及不知在哪里生长后,缠绕在这棵树上的藤条。
晏景行抓着藤条,双腿蹬着树干往上爬,距地十几米的时候,他抓住了一根手腕粗的树枝。双手一荡,轻盈地落在树中间。
谢怀玉盯着那道矫健的身影,袖中手摸了摸原本收着木偶的地方,微微垂下眼睫。
记仇是鬼话奴的天性,它们习惯将抢到的东西毁坏,或丢弃在极难寻的偏僻地。那只鬼话奴逃走的方向,是钟阴的高原雪域。那个木偶,大概率是找不回来了。
枝头的云团经手一碰,易碎烟波般变了形状,摸得到却抓不着。
晏景行心生一计,解开外袍,放轻动作,将一团云雾完整地包裹在衣服里。确定全部裹好后,他在相对的衣角之间打了个结,拎在手中,顺着藤条而下,很快落地。
谢怀玉用他摘回来的云状花朵,敷在连长机脸上。不一会儿,三人肉眼可见他脸上的血肉疯长。
连长机忍耐着巨痒,眼睫眨得飞快,双手死死抠进泥土里:“怎么这么痒?思涯,有没有止痒的符?”
陆思涯无能为力道:“时间紧迫,我没来得及做。”
等脸上伤口复原,看不出一丝瑕疵时,连长机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他瘫倒在地,缓慢喘气道:“不行了,我得歇歇。”
谢怀玉观察道:“效果不错。”
晏景行一听,问道:“那我要不要再去多摘几朵有备无患?”
“不必。”谢怀玉摇头,“用之即取,不可贪。”
明湛轻手轻脚地过去摘了一朵,用在明烁身上,隔着距离望着晏景行他们。
连长机歇着没动,其余两人跟着坐下来。晏景行把外袍铺在地上,扯着谢怀玉的衣袖道:“小琢,你坐这里,不脏。”
谢怀玉低头,晏景行只穿着一件里衣,正仔细把外袍一寸寸捋平。里衣略薄,两条白色的细绳连着衣服,勒在腰上,透出他蓄着力量的胸膛线条。往下是平坦的腹部,呼吸间,隐约可见分布均匀的块状肌肉。
谢怀玉莫名心一慌,移开视线道:“你把衣服穿上。”
“怎么了?”晏景行抬头,表情有几分无辜,头顶的冰花从他乌黑的瞳孔里生长出来,“我不冷,我天生阳气重。”
连长机幽幽叹了口气。
陆思涯听见,扭头问道:“你伤口还在疼吗?”
连长机想捂脸,又懒得抬手,半晌,憋出一句:“我牙疼。”
陆思涯拿出一张止痛符:“要贴牙上吗?”
连长机看着他:“你敢再说一遍给自己听吗?”
晏景行心大,刚从惊险中逃出生天,这会儿在安宁之中玩心大发:“小琢,我给你做个东西玩。”
谢怀玉被他强行摁在外袍上坐下,看他捡来一根手指粗的分叉树枝,估量好长度折断。
“连城,把你的剑变小借我用下。”
连长机轻呵一声,抬手丢过去。剑光耀眼,标准的宝剑样式,剑刃斜切光珠,隐约泛着金光。大概是因为已经斩过妖见过血,出鞘即带着一股杀气,剑柄上刻着“未知生”三字。
晏景行握着变成匕首大小的剑,将树枝打磨得光滑。
连长机道:“你拿我的剑雕刻?”
“你这剑还没刻刀好用呢。”晏景行吹开冰屑,“雕刻?你看现在是雕刻的时机吗?”
连长机不解道:“那你在做什么?”
晏景行道:“我做个弹弓。”
连长机深吸一口气:“有什么区别?”
晏景行又吹了两口冰屑,举起弹弓,满意地看了看:“区别就是快,你看,这不做好了。”
他扬手把剑丢回去,从书袋里掏出一根牛筋,在弹弓上绑好。
这是蓝涧那句“未雨绸缪,方能临危不乱”,激发他想到的主意。
他一没法器,二没筑基,只能行此下策。
“小琢,你玩过这个没有?”晏景行歪着身子凑近谢怀玉,胳膊挨着他的胳膊,把弹弓递到人面前,“要不要试试,不会的话我教你。”
谢怀玉盯着从未见过的陌生物件,从样式看,形似弓箭,只是小了许多。
“我不……”他张了张嘴,还没说完,晏景行似就等着他这句话,一下贴过来。却不是左右相挨,而是一前一后的姿势。
晏景行低头,胸膛与谢怀玉的后背隔着若有若无的距离。弹弓塞进谢怀玉的右手,另一只稍大些的手掌从后方伸过来,略微用力握紧前面这只。
晏景行随意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将它夹在牛筋上。他拨动谢怀玉左手的拇指与食指,隔着牛筋放在石头两侧,然后捏着那两根白玉般的手指,慢慢往后拉。
一阵风吹过,谢怀玉耳侧墨发如黄昏江波,轻荡在晏景行脸颊上。风过后,只余残存的冷香。
晏景行喉结微动,低声问道:“小琢,我这样有没有捏痛你?”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哪怕晏景行克制地放轻呼吸,但仍有一些没能收敛住的气息,回敬地扑在谢怀玉耳后。
那一块白皙的皮肤,像是入了深秋的乌桕树,一夜泛红。
晏景行盯着那处,目光微沉,嘴角微微往上扬。
谢怀玉后背绷紧如弦,紧抿着唇,视线难以聚焦,注意力全放在了被晏景行触碰的双手上,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却是:晏景行没说慌,他的确阳气重,否则身上也不会这么烫。
“打哪里呢。”晏景行闭上左眼,转动弹弓的方向,寻找目标。
“对着我们干什么?”连长机面上一惊,赶紧摆手,“转过去,误伤了我跟思涯怎么办?”
晏景行少见地看见连长机惊慌,不由轻笑出声,引得前面的谢怀玉身体一颤。
歇息足够,连长机施了道净衣术,整理好发冠,终于问道:“景行,那俩人是怎么一回事?”
晏景行将明烁明松服用了云不还给的丹药一事细细道来,沉吟片刻道:“云不还有此魔丹,想来不是普通身份。木含晚跟他关系密切,铁定脱不了关系。”
连长机道:“这件事要尽快告诉祝师兄他们,通知弟子们不要分散落单,免得他们有机可趁。”
说曹操曹操到,祝风歌一行人正好到了这里。他手中风雷卦转出虚影,在明烁的方位停下。
谢怀玉挣开晏景景行的手,如释重负地起身,与他拉开一段距离。晏景行心里一阵遗憾,飞快收好弹弓,顺手抓了把石子放进书袋,站到他身旁。
“找到了。”祝风歌收起风雷卦,抬眼一瞧,他们要找的魔物就拴在树下。
众人简洁地打了个招呼,谢宝君奏笛化魔。笛声清且悦,徐徐飘向明烁那边。
笛音停落,晏景行看向一直眼巴巴盯着他们的明湛,问道:“敢问仙子,入魔之人还有救吗?”
连长机跟陆思涯同样关心这个问题,视线齐齐转过去。
谢宝君道:“他们服用魔丹的时间不长,虽然不会伤及性命,但金丹已沾染魔气,必须马上取出来,否则,金丹被魔气同化,他们会彻底沦为魔修。”
取出金丹,修为尽失,与普通人无异,甚至可能还不如普通人。
众人神色复杂,晏景行却道:“咎由自取罢了,能留一条命已是走运。金丹要怎么取,我能取吗?”
谢怀玉看了他一眼道:“我去取。”
他转身向明湛走,明湛神情一喜,语气依旧忐忑:“少岛主,我大哥他们还有救吗?”
“有。”谢怀玉言语直白,“活命且此生不得修仙,死,你选一条。”
明湛想也不想道:“活命,我选活命!”
谢怀玉施法定住两人,生剖金丹,眨眼的功夫连取两枚。丝丝缕缕的黑气萦绕在上面,谢怀玉指间用力,毫无怜惜地捏碎成粉末。
明烁与明松悠悠清醒,无措又心虚地望着众人。
明湛眼眶酸涩,生不出气,只满眼哀其不争:“大哥,小弟,你们接下来就跟着我吧,我会保护好你们。”
祝风歌冷嗤一声:“按理来说,私藏魔物,意图残害同门,需到六戒堂受罚,但仙门大量,你二人现在凡胎肉骨受不住刑,刑罚便由明湛代受,只将你二人逐出仙门,再不得入蓬莱。”
晏景行心知祝风歌是在暗自敲打明湛,让他引以为戒,勿步入明烁的后尘。
明烁跟明松失去金丹,周身精力骤减,腹中一阵饥饿。两人跪在地上,磕头谢恩:“多谢师兄留情!”
晏景行盯着书袋几秒,走到二人面前,放下几个野果,一句话也没说,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谢怀玉旁边。
祝风歌道:“我现在就传音给青玄,让他把召集弟子起来。”
传音符一去几里,青玄不消一会儿便收到消息,钟阴山即刻响起召集令。众弟子停下追妖的脚步,火速往召集令那方赶。
晏景行他们跟着过去,到了回合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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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钟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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