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滴血声中流逝,晏景行浑身发软,眼前一阵黑一阵亮,他倒在石头上,手指虚握住仙草,轻轻一提,仙草离开了地面。
晏景行一愣,抬起头,嘴唇跟脸色似抹了霜,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胜似寒星。他腿肚子打着颤,使了两次劲,才成功撑着石头站起身。压下胃里似有若无的恶心感,小心翼翼地捧着仙草往回走,走几步便要停下来喘气。
两掌的伤口深可见骨,晏景行没有多余的灵力疗伤,步履蹒跚地离开鲲池。他仔细盯着仙草,一会儿担心它被风吹走,一会儿又担心它被雪冻死,不自觉加快脚步。
快到山洞时,一股阴风掠过,晏景行警觉地停步。只见前面徐徐走出两道熟悉的身影,正是木含晚和云不还。他嘴唇轻颤,身体因失血过多冷得直哆嗦。两人为何而来他并不知晓,但会做什么他却心知肚明。因此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只盯着二人,余光瞟着逃跑的路线。
木含晚、云不还两人二话不说,伸掌打来,晏景行此刻毫无还手之力,虚弱得好似蒲公英,不用风吹就能散架。躲避的速度慢了,接连身中几掌,木含晚眼神明了道:“速战速决。”
晏景行护着仙草,躲过云不还想夺仙草的魔爪,后背受了木含晚一击,当即神魂震打出窍,一口血喷洒在雪地里。
木含晚擒住晏景行的肩,将人翻过来,一掌正中心口。心脉在飞出去的瞬间轻轻一嘣,是断是裂也说不清楚,但全身骨头好似被人生掰硬折了一样剧痛难忍。
两眼似蒙了块黑布,晏景行倒在雪地里,痛得气还没喘匀,翻身就往山洞的位置爬,眼前景物闪电般时有时无。
云不还惊了一瞬,狐疑的目光看向木含晚:“你不是说速战速决?”
木含晚轻皱眉头:“这一掌下去,他应该死了。”
云不还没好气道:“现在爬的是鬼?”
冷剑破空射来,晏景行扯着断骨滚到一边,嘴角鲜血滴在手中仙草上。木含晚凌空一抬手,几道剑气先行,冷剑跟随其后。
这一剑过去,晏景行必死无疑,云不还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冷眼旁观,却见晏景行中了几道剑气,脸颊破损,肩上插着木含晚的剑,剑身穿透了锁骨,即使这样也仍一步一步往前爬。
晏景行觉得自己的身体四肢已经空了,只有一颗心同他残喘于此。他听见鬼话奴的笑声就在头顶,本已无力去看,脑中有根弦忽然绷紧,扯得他神经生疼。
鬼话奴知道小琢在哪儿,若它带云不还他们去山洞,恐怕小琢......
晏景行心里一急,回光返照般生出一股力气,竟一下撑起身子,从地上爬起来站稳。掌心一拍锁骨,木含晚的剑便震了出去。
云不还道:“快杀!”他不等木含晚有所动作,飞身而去,一道魔气凝聚掌心,带着不拿命不罢休的狠毒,半道上被一束青光拦截。
清幽的琵琶音震破飞雪,竟使风雪倒转飘飞,粒粒如铁石针芒刺向木含晚、云不还两人。
“走!”云不还一手掐住鬼话奴的脖子,催力往青玄面前一丢,身形闪没了影。
晏景行趁着混乱跑向山洞,连长机眼尖看见,喊道:“晏景行!”
晏景行充耳不闻,一直到山洞口才停下。青玄捏死了那只鬼话奴,带着人沿血迹追来,被他全部拦在洞口。
“师弟,你伤势太重,我先给你疗伤。”青玄伸手过去,正要输灵力,被一掌拍开。
晏景行挡在洞口,摇头眨了眨眼,视线里,众人的脸犹如鬼魅,扭曲地排成一行。他双臂展开,像是独守领地的最后一匹野狼,冲他们龇牙威胁。
连长机一阵心惊:“景行,是我们,你还认得出吗?”
声音入耳,成了嘈杂不清的嗡鸣,晏景行一想到这群人进去,会围着小琢如何追问,如何窥视,心里一阵暴怒。
“滚开!”他怒吼了一声,话毕,喉咙里涌上腥甜,怄出一口鲜血。
青玄看着手背上的血迹,嫌弃地皱了皱眉,拿出丹药,打算把人定住再塞进去。
洞口的衣服被人从里面掀开,一道微凉的身躯贴近,虚虚让他倚靠。
“晏如,你在这里做什么了?”
晏景行后背一僵,他缓缓侧过身,想把仙草放进谢怀玉手里,看见满手的血污又停住,颤抖着从袖中拿出手帕,包住仙草递给他,语气虚弱:“小琢……吃了,就不痛了……”
语声同意识一并陷入黑暗,晏景行往前一倒,被谢怀玉稳稳接住。
彻底昏迷前,他闻见一缕雪水浸泡后的冷香,是属于小琢的味道。
那缕冷香陪着晏景行入梦,一会儿变成郎中替他治伤,一会儿又化作绵绵流水洗涤他身上的脏污,最后变成了谢怀玉的模样,摸着他的头说道:“睡吧。”
这哪里还睡得着?
晏景行包裹在眼皮下的眼珠转了转,皱着眉头睁开了眼,看见围着自己的一圈人脸。
属于祝风歌的那张脸笑道:“师弟,你醒啦?”
晏景行闭上了眼。
连长机道:“就算不是你想看见的人,这样也未免太伤祝师兄的心了。”
晏景行转了转脑袋,在一群人脸的缝隙里寻找谢怀玉,片刻后,失落地叹了口气。
人脸散开,青玄眼神兴味:“师弟,你胆子挺大。”
晏景行坐起身,捏了捏胳膊跟腿,除了有些乏力外,身上没有一处伤痛。
“是吗?”他面不改色地对青玄弯了弯唇,“师兄谬赞。”
他打量着四周,已经不在之前的山洞,而是另一处更为明亮宽阔的半露天山洞,抬头就能看见碧天。
四周树木葱郁,送来阵阵清凉。
见他再度环视一圈,陆思涯低声道:“你身上的伤是少岛主治好的,这几天你一直昏迷,钟阴的妖都快被少岛主一人除尽了。”
怪不得闲下来这么多人。晏景行伸了个懒腰,低头看见外袍已穿在身上,眼神期待地看向陆思涯。
陆思涯顿了顿:“这是我跟连城替你穿的。”
连长机啧了一声:“少爷,还挑呢。”
晏景行站起身:“不用挑,你们给我穿衣正好。”
“少贫嘴。”连长机看了眼左右,把人拉到外面,“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但我能猜到你是为了谁。听我一句劝,下次别再这么莽撞了,你要是有个什么好歹,我怎么面对西施姐。说句不好听的,少岛主若真出事,岛主会不管?整个蓬莱仙岛,什么灵丹妙药找不到,非要你拿命去换一株草药。”
晏景行盯着连长机的严肃的脸,理解其中的良苦用心,他轻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点头道:“好,我会有分寸的。对了,那株草药呢?”
连长机道:“我就知道你没听进去。”
陆思涯在旁边待了半天,听见这句话笑了出来:“草药在少岛主那里,木含晚跟云不还逃走后,失去了踪迹,接下来我们得万分小心。”
“青玄师兄!有大妖惊动阵法!”
众人闲散之态荡然无存,青玄道:“走。”
晏景行伤势痊愈,跟着众人同去,远远便看见谢怀玉一身白衣,追着妖兽出来。
他身姿如松似竹,挺拔俊秀,踩在一条不知几丈长几丈宽的牛头蛇尾的妖兽身上,仙与侠之气融为一体。
“拦住它,快!”“到前面包围,别让它跑了!”“快快快,直接用法术困住!”
喊叫声由远及近,十三宗弟子同样看见了这只妖兽。
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从妖兽一前一后飞到半空,打了两个回合,点到为止落在地面。
暮千封沉着脸道:“青玄,你究竟想干什么?”
青玄道:“我倒想问问你,为何抢夺我们的妖兽。”
两人争执,颇通灵性的妖兽识趣地往后退,然而四面有人,腹背受敌,它根本没退路。
妖兽蛇身矫健优美,头顶长着牛角,角尖上挂着黏稠的血液。眼大如铜铃,墨汁蘸在雪地里一般黑白分明。但眼神太像人,令人忍不住怀疑,是否有人将兽皮缝在身上,装神弄鬼。
暮千封对上谢怀玉冷漠的目光有些怵栗,不过只要他拿得出理由,对方也奈何不了他。
“少岛主,其实这只妖兽我早就看见了,只是动作慢了一步。就算青玄跟我有恩怨,其他弟子又何其无辜?”
祝风歌道:“暮千封,你已害过青玄一次,这次故技重施,莫不心虚?”
蓝涧更是心直口快:“你也知道是你慢了一步,说来说去不都怪你。其他弟子被你牵连,这下你满意了。”
“你!”暮千封太阳穴突突直跳,喉头一梗,气指蓝涧却说不出来话。
十三宗弟子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门派落于下风,以魏渺为首的那群弟子当即炸开了锅。一群人如同锅中沸水,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魏渺先行打样道:“口口声声说暮师兄害你,真正有没有夺魁的本事自己心里清楚!”
一弟子赶紧接上:“我倒要看看,你们蓬莱仙门今年会不会在天狗之逐夺魁!”
“就是,倘若这次没夺魁,又要怪谁?”
“得亏暮师兄脾气好,要换做他人,早不惯着了。”
青玄听到此处,冷声一笑,看向那群弟子:“一犬吠形,百犬吠声。真叫人开了眼。”
领头的魏渺脸顿时涨红,青玄这话明指着说他是第一只叫的狗。
他张嘴欲骂,一道银雪剑光出鞘,顿时闭上了嘴。
谢怀玉执剑立在妖兽头顶,俯视众人:“人心不齐,力不成聚。暮千封,若你管不住手下弟子,一再冒犯,休怪我越俎代庖。”
暮千封吞了口唾沫,动了动双腿,掩盖打颤一事:“少岛主开口,暮某自然无异议,就这么办吧。”
晏景行在人群末,隔着几排树木望过去,盯着落单的妖兽:“好机会。”
连长机跟陆思涯会意,贴着草丛靠近。不待妖兽回头,两人跃起杀去。
妖兽却精明地躲开了这一偷袭。
“别管了!直接上!”连长机道。
晏景行绕到妖兽前面,施法流沙,待妖兽跑到此处,身子朝前一扑,顿时恼怒地咆哮。
“不好,是调虎离山,蓬莱仙门想抢走妖兽!”
众人一时间拔腿往晏景行他们这边跑,偌大的林子挤满了人,你推我搡。
混乱间,沈端宁一盯暮千封的位置,弹去一枚触衣即消的丹药。
“你们蓬莱仙门好不要脸,嘴上答应分享,背地里却使这种阴招!”
蓝涧道:“你这弟子再多嘴,别怪我手中剑不客气!说一句两句就得了,你还说上瘾了。”
魏渺望着那把蓝光莹莹的宝剑,缩了下脖子,把没说完的话吞了回去。
“完了,他们发现了。”晏景行盯着奔涌的众人,“快杀!”
一犬吠形,百犬吠声。——《潜夫论·贤难》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含冰4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