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梨花如雪,春色无边

谢令璋的身子虽已从鬼门关前转回,却仍似秋雨浸润过的蝉翼,单薄得教人心惊。那场来势汹汹的寒疾几乎耗尽了他的。

他如今每日仍需进些温补的调理,好在汤药不再是从前那般浓黑苦涩,已换作浅琥珀色的参汤,氤氲着淡淡的药香。

那参汤是用上好的山参,配以红枣、枸杞,文火慢炖两个时辰而成,汤色清亮,气味甘醇。可即便如此,谢令璋仍是厌极了这日日不断的药味。

这日晨光熹微,他醒来时觉得精神稍好,见谢韫文正坐在床边查看他的脉象,便悄悄扯住那素白的衣袖,软语相求:“先生,这汤药可否换成药膳?我定会乖乖用膳的。”

说着伸出三指立誓,眼波流转间似有星子闪烁,那苍白的脸颊因这一丝灵动而添了几分生气。

谢韫文垂眸望着他消瘦的小脸,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如今显得更大了,在苍白的脸上,格外惹人怜惜。

他终是心软颔首,修长的手指轻轻理了理谢令璋额前散乱的碎发:“既如此,便依你。”

自那日后,厨房便日日变着法子备膳。晨起是黄芪乳鸽汤,配着松软的茯苓糕;午间是当归枸杞粥,佐以精致的小菜;傍晚则是山药炖鸡,连点心都换作了各式药膳饼子。

厨娘们个个绞尽脑汁,恨不得将毕生所学都用在调理这位备受宠爱的三公子的身子上。

经此一劫,府中众人待他愈发珍视。即便见他任性嬉闹,在园中追蝶,或是攀树摘果,也都含笑纵容。

毕竟能这般生机勃勃地顽皮,总胜过前些时日奄奄一息的模样。就连一向严肃的谢韫文文,看见他踮着脚去够树上的青梅,也只是悄悄命人在树下铺了层软垫,生怕他摔着。

谢韫文怜他体弱,欲免去晨课让他多歇息。谁知他执意不肯,依旧每日天蒙蒙亮便起身,揉着惺忪睡眼往书房去。

有回谢檀见他走路摇摇晃晃,心疼相劝,他却固执摇头:“哥哥,我已落下太多功课了。”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持。

春意渐浓,鹭洲馆院中的梨树不知何时已繁花满枝。那株百年老树历经风霜,枝干虬曲苍劲,此刻却披上了一层素白。

簇簇梨花如云叠雪,在春光里莹莹生辉,仿佛将整个院子都照亮了。微风过处,花瓣簌簌而落,在地上铺就一层素锦,踏上去软绵绵的,不留一点声响。

谢令璋命人在梨树下设了张软榻,铺着月白锦褥,四周垂着轻薄的纱幔,既挡了春日尚存的微凉,又不妨碍赏花。

晴好时日,他便倚在榻上小憩,或是捧着一卷书慢慢读着。阳光透过花枝缝隙,在他脸上洒下斑驳光影,将那本就精致的五官衬得愈发剔透。偶有花瓣飘落鬓间衣上,他也浑然不觉,只安静沉睡,做着美好的白日梦。

谢檀时常轻步而来,为他拂去满身落花,再掖好滑落的薄毯。

有时谢檀也会在他身旁坐下,静静地看着他熟睡的侧脸。幸好,他的阿辰,终究是被留在了人间。

这般安宁时光,宛若梨花白一般醉人。梨花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让人不觉沉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更添几分静谧。

一个暮春的午后,梨花瓣如雪纷飞,落在书页上,落在茶盏中,也落在谢令璋素色的衣袍上。他倚在榻上,望着翩跹落花出神。忽然轻声问道:“哥哥,若我当真死了,你待如何?”

谢檀正为他剥着新摘的朱心果,红色的果肉在指尖泛着晶莹的光泽。闻言指尖微滞,一颗饱满的果肉险些滚落。

他放下鲜果,用帕子细细擦净手指,这才抬头望进谢令璋的眼底:“我定带你回白蔼山,葬在竹舍跟前。那里春来满山故梦,秋至枫红似火。”他声音轻柔却坚定,“阿辰你害怕孤寂,我会永远陪着你。”

谢令璋眼眶微热,伸手握住阿檀哥哥的掌心。那掌心温暖干燥,与他总是冰凉的手形成鲜明对比。“哥哥待我最好。”

语带哽咽,“若你是我的亲哥哥该多好。这样我们就能永不分离,我……我实在离不开你。”

谢檀反握住他冰凉的手,将那微颤的指尖轻轻包覆,“我们本就永不分离。我的心始终与你同在。”

春风拂过,卷起漫天飞花。洁白的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有几片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不知我们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谢令璋若有所思,“哥哥定会愈发像先生罢?气质清冷,举止雍容……”说着自己先笑了,想象着谢檀日后端着架子训人的模样,又觉得不太可能。

话音渐低:“可我呢?从未见过父母,也不知究竟像谁。”语声中带着难言的怅惘,似迷途幼鹿,寻不得归处。

这话语虽轻,却道出了深藏心底的迷茫。在这个以血脉为重的世家大族中,无父无母的他,总像是无根的浮萍。

谢檀轻拂他发间落花,动作温柔得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你谁也不需像,做你自己便好。在我心中,阿辰就是阿辰,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他的目光柔和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真挚。

远处莺啼数声,清脆悦耳,打破了这一瞬的沉寂。谢令璋望着兄长温柔眼眸,那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

他重新卧回榻上,阖目轻语:“待我们长大,也要如今日这般亲近。”

“自然。”谢檀声如春风,在这落花纷飞的午后格外动人。

谢令璋倚在软榻上,望着枝头簌簌飘落的梨花出神。那些洁白的花瓣在春风中翩跹起舞,终究悄无声息地没入尘土,化作春泥。

他忽然痴痴地想:花落归根是宿命,那我的归宿又在何方?这偌大的谢府,虽给了他安身之所,却总觉得少了什么。

这念头来得莫名,带着说不清的惆怅。他生来多思善感,见春华而伤韶光易逝,闻秋雨而悲岁月无常,连那双常含笑意的眸子,也时常蒙上淡淡轻愁。

这样细腻敏感的心思,与他的年纪实在不相称,可偏偏就是他最真实的样子。

然这般愁思来得快,去得也疾。不过转瞬,他的心神已被枝头雀儿牵去。那是一只灰扑扑的麻雀,在花枝间跳来跳去,歪着头,乌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打量着他,模样灵动可爱。

他忍不住伸手相逗,细白的手指在花影间晃动,却惊得雀儿振翅远去,只留下微微颤动的枝条。

望着空寂的枝头,方才那些关于生命归宿的忧思,早已不知抛向何处。孩子的天性终究占了上风。

春风依旧温存,梨花依旧纷飞。谢令璋慵懒翻身,将脸埋进软枕,那上面还带着阳光的味道。

他轻轻蹭了蹭,寻了个舒适的姿势,很快便沉入梦乡。方才那些无端愁绪,恰似落水花瓣,只漾开几圈涟漪,便消散无痕了。

谢檀远远看见这一幕,不由放轻了脚步。他取来一床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睡梦中的谢令璋无意识地抓住毯角,唇角微微上扬,似是做了什么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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