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融融的午后。春光透过茜纱窗,在书房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而温暖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的微尘在阳光中缓缓舞动,平添了几分静谧。
谢令璋在外头不知疯玩了多久,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脸颊也红扑扑的。他轻手轻脚地溜进容安居的书房,见先生正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垂眸疾书,神情专注。
他难得没有立刻出声打扰,只是悄悄拖了张梨花木的圆凳,放在书案不远不近的位置,乖乖地坐了下来。两只手肘撑在膝上,掌心托着下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先生。
谢韫文修为高深岂会不知他进来?他心中只觉得有些好笑,这小霸王竟也有如此安静的时候?面上却丝毫不显,连握笔的姿势都未曾改变,目光依旧在摊开的文书上,仿佛完全沉浸其中,并未注意到身旁多了个人。
这般静默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谢令璋到底是耐不住性子的。
他见先生始终不理他,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当他是空气一般,心里那点被忽略的小委屈便冒了头。
谢令璋身子在圆凳上不安分地扭了扭,故意拖长了声音,带着十足的控诉,唤道:“先——生,你怎么不理我呀?”
谢韫文笔尖微微一顿,终是无奈地抬起头。目光从冰冷的文书移到那张汗津津、红润润的小脸上,对上那双此刻写满了委屈的漂亮眼睛。
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反问道:“我在忙啊。你功课做完了吗?” 这话问得平静,却精准地戳中了某个人的软肋。
果然,谢令璋眼神立刻飘忽了一下,方才那点理直气壮的委屈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戳破的讪讪。
他含糊地应着,试图蒙混过关:“嗯嗯……先生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我当然……当然没有写完了。” 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
“我就知道。”谢韫文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听不出多少责备,更多的是了然与一丝好笑,“那你还不赶紧去做。马上春假就结束了,到时交不上功课,看你怎么向虞先生他们交代。”
眼见话题走向不妙,谢令璋立刻发挥了他转移话题的本事,眼睛一亮,声音也重新扬了起来:“先生,哥哥的生辰要到了!”
谢韫文如何不知他的小心思,却也不点破,顺着他的话应道:“嗯,快了。到时候伯父会放他假的。他可以好好陪你一整天了。”
他自然清楚,虽然谢檀平日晚上也会回鹭洲馆,但归来时往往夜色已深,与阿辰说不了几句话,便到了该安歇的时辰,这对感情深厚的兄弟来说,确实是种遗憾。
“先生,”谢令璋往前凑了凑,双手扒着书案的边缘,仰着脸,眼巴巴地望着谢韫文,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恳求,“那天你会陪我们的吧?”
谢韫文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头微软,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但目光随即又落回了摊开的文书上,似乎那未尽的公务依旧牵动着他的心神。
谢令璋看着先生这副看似敷衍的模样,那点被“冷落”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还混杂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害怕失去关注的恐慌。
他索性放开手脚,使出了惯用的撒娇手段,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带着几分蛮不讲理的娇纵:“先生,你现在一点都不疼我了。天天都不理我,就知道看这些破文书。” 他伸出一根手指,不满地虚点了点案上那叠厚厚的纸张。
谢韫文闻言,终于再次抬起头,眉梢微挑,看着眼前这个血口喷人的小家伙,语气里带着几分好笑,几分无奈,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你摸着良心说话,我疼不疼你。”
这满鹭洲馆,乃至整个流云宗,谁不知道他谢韫文将谢令璋疼到了骨子里?那些被他糟蹋的灵植、被他扰乱的清静、被他一次次打断的公务,哪一样不是明证?
可谢令璋此刻就是要无理取闹。他把头一歪,避开先生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嘟囔道:“我不管,先生就是不疼我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更有力的“证据”,语气变得更加委屈,甚至带上了点控诉的意味,“之前我病着的时候,先生说等春天了,天气暖和了,就带我去止徽见祖母的。如今春天都快过完了,梨花都谢了,先生却提也不提。看来又是骗我开心的……”
他说着,眼圈竟微微有些泛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软三分。
谢韫文看着他这副样子,一时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这小东西,倒学会翻旧账、扣帽子了。
先生放下笔,揉了揉眉心,看着窗外已然浓绿欲滴的春色,心中暗叹:看来,是时候将探望母亲的行程,正式提上日程了。否则,这“不疼他”、“骗他”的罪名,怕是真要坐实了。
谢韫文看着他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头那点点因公务被打扰而生的些微不耐,早被这委屈的小眼神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放下一直虚握在手中的笔,那上好的狼毫笔尖在微干的砚台上轻轻搁稳,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嗒”声。
先生的身体微微后靠,目光终于完全从文书上移开,彻底落在这个“指控”他的小家伙身上,语气是惯常的温和与耐心。
“这不是因为你之前病了吗?”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身子骨那样弱,经不起长途跋涉。不然,依着你的性子,我岂会拖延?定然是早早就带你去了的。”
谢令璋却不肯轻易罢休,他觉得先生这话虽是事实,却更像推脱。
他立刻挺了挺尚且单薄的胸膛,试图证明自己已然无恙,急切地分辨道:“可是我现在已经好了啊!您看,我能跑能跳,能吃能睡,比先前还精神些呢!”
谢韫文看着他这急于证明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这孩子,终究是孩子心性,再如何聪慧狡黠,那份纯然的渴望也是藏不住的。
先生不再绕圈子,给出了一个明确且足以让小家伙雀跃的承诺。他微微前倾,伸手轻轻拂开谢令璋额前因玩闹而有些汗湿的碎发,动作轻柔。
“好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稳妥,“等你哥哥生辰那日,我亲自去同天阳长老说,给他多批两日假。到时候,我带你们兄弟二人,一起去止徽探望祖母,如何?”
这话如同甘霖,瞬间浇灭了谢令璋心里所有的小委屈和小不满。方才那点故作姿态的委屈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狂喜和期待。
他猛地从圆凳上跳起来,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一下子扑到书案边,若非隔着那张宽大的书案,怕是早已像小时候一样扎进先生怀里。
“真的吗?先生!您说话可要算话!”他声音雀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紧紧盯着谢韫文,仿佛要确认这不是自己幻听。
谢韫文看着他这瞬间阴转晴、活蹦乱跳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边却终究是抑制不住地泛起一丝清浅而真实的弧度。“我何时骗过你?”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太好了!哥哥知道了定然也高兴!”谢令璋欢喜得在原地转了个圈,衣袂都带起了一阵小小的风。
他兴奋地又在书房里叽叽喳喳了一会儿,围绕着去止徽的行程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直到谢韫文不得不再次拿起笔,示意他若再不去做功课,方才的承诺便要 重新考虑时。
他才像一只被惊扰的快乐小鸟,一边忙不迭地保证“这就去,这就去”,一边脚步轻快地“飞”出了书房,去消化、去憧憬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了。
今天心情好,三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5章 无理取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