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纵使准备的再多,布置的再妥帖,南殊没回来,也都是一场空罢了。
褚南峤等在门口,本意是接自己的姐姐,可远处先来的却是几辆插着膏药旗的车。
褚南峤面色一沉,片刻未动。直到车子稳稳停下,他才刻意抬手掸了下肩,试图将门前的晦气也一并扫去。
褚南彻看见车来,他赶忙几步迎上前去,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带人进去。
而牧野政辉却未瞧他一眼,反倒止步于南峤面前,微笑致意:“褚大少爷,久仰。”
褚南峤将视线落到牧野深处的那只手上,沉默一瞬,才抬手与之相握。
力度极轻,几乎只是碰了一下,便又匆匆收回。
南彻原本还在一旁偷偷跟阮清月眉目传情,见状生怕牧野政辉因褚南峤的冷淡而心生怨怼,忙上前岔开二人,欠身道:“牧野先生您请进。”
“早就听闻褚大公子卓尔不群,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牧野政辉用他蹩脚的中文笑应,他到没因南峤的一时薄待而生气。
毕竟于牧野心里,任凭褚家人在外如何威风桀骜,内里也都些是没有骨气的软东西。否则又怎会在褚衡仁新丧这个节骨眼上,选择向杀父仇人让渡矿产?
褚南峤只是微扬嘴角,并未置一词。
随着南彻的引路进门,一众女佣便手持银盘上前。
盘内的手帕温热却不烫人,用来擦手刚好。
牧野政辉没急着动,而是先四下观望褚公馆内的动向。
只见女佣们都垂着头,齐齐从褚南峤身边走过,却没有一人要在他身侧停步的意思。直到一位衣着得体的妇人上前,才叫褚南峤抬了眼。
她将帕子递上前时,不经意触到了南峤冰冷的指尖,眉头收紧,柔声问道:“外头风凉吧?”
“嗯。”他接过手帕随意擦了两下,便将其塞回了梅香手中。
梅香接过帕子,动作娴熟的将其叠好掩于掌下,姿态极稳,既无奴仆的惶急,也不带主人的骄矜。只是恰到好处地低眉,退至褚南峤身侧。
牧野政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目光在她身上停顿片刻,而后才转身去擦拭双手。
他见过许多这样的女人,出身低微却手段高明,懂分寸知进退,依靠主人的宠信抬头做人。但说到底,终归是伺候人的。
果不其然,入座片刻梅香便再次上前,手中托盘里的白瓷青花盖碗上描着缠枝莲纹,里头溢出的茶香,如晚春新芽混着茉莉初放,沁人心脾。
她碎步走到牧野政辉面前,欠身将托盘捧上前去,语调柔顺,却发音极正:“牧野先生远道而来,请先用茶。”
牧野微微挑眉,没先接茶,而是将目光扫过桌上众人。褚南音和褚南殊都不在,家里的姑爷也都未曾到场,只有褚家的两个儿子在这,其中一个还是内里说不上话的。
若不是褚南峤因合作之事跟家里翻了脸,就是不够重视他的到访,故意给日方脸色。
他拿不准褚家究竟是何用意,只得微笑伸手接过梅香递来的盖碗,留下句阴阳怪气的话:“多谢姨娘。”
话音一落,屋内顿时静了半分。
阮清月骤然咬紧牙关,慌张地与褚南彻对视一眼。
她从南彻嘴里听过南峤与梅香的不少事,知道两人情谊匪浅,所以生怕牧野这一句话就点了引线,叫褚南峤反悔不说,还会连累自己。
毕竟阮清月上次任务失败曝光,逃去北方后,是同日方称自己能够帮忙搭线,夺得褚家产业,才取得他们的信任平安活了下来。
谁知褚衡仁与褚南音坚决不从,事情拖沓至今,牧野政辉与其兄长都十分不满。如若今天还不成事,阮清月怕是也活不了太久。
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褚南峤拿茶的手顿在半空,指节一寸寸僵硬,青筋自皮肉下浮现,眼中的寒意似乎能将这茶水凝结成冰。
阮清月觉得实在不妥,刚要开口圆话,却听一道不卑不亢的声音传来。
“牧野先生说笑了,我不过是这座宅子里的下人,承蒙主子信任,才得以应对宾客。这茶您喝着顺口,便是我之幸事。”
这话说的软,到叫人一时分不清是辩解还是争锋。
“哦?”牧野政辉抿了口茶,似笑非笑道,“现下褚家要与帝国缔结为友,朋友的东西,自然得上台盘。”
他含沙射影的说这些,梅香便无法再多言语,只得垂下眼睫闭口不谈。
“香儿。”褚南峤不急不缓地轻唤出口。梅香闻声看来,他却没即刻言语,而是先用茶水压下喉间的哑涩,才微微抬首示意她下去。
梅香会意,低头欠身,才转身退下。
等她的脚步远了,褚南峤这才抬眸看向牧野,面色如常道:“舍下旧例,下人接客端茶,您见谅。”
“原来如此,是我唐突。”牧野政辉浅笑点头,目光转而移到南峤身侧的空位上。
南音一向不喜同日方交涉,这个位置显然不是留给她的。
前又听阮清月说,南殊与南峤的关系极亲,那么这个在他旁边的位置,九成便是留给南殊的。
可如今众人落座已谈了几句,还没见到南殊的人影,再回想前些日子她悲戚却又滴水不露的模样,牧野政辉总觉得心下不安。
于是洋装疑惑地问道:“二小姐怎么不见?之前到访时她尚在病中,现在痊愈了吗?”
话说到此,南峤对牧野政辉,实在是有些忍无可忍。要不是他训练有素,真就要变脸了。
强压下心头之怒,南峤几不可察地咬了下牙根,刚要开口,却被屏风悠然飘来的一道女声打断了音调。
“是我来迟了,诸位莫怪。”
语调不高,却如细针破纸般,从屏风背后穿透而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雕花梨木的屏风缓缓转开半扇,未看清人,便被那顶朱红色的斜扣礼帽先抢了视线。
南峤本能地站起身,南彻立马跟上,其余诸位见状便也纷纷附和。
南殊停住脚步微微一笑,低眉致意后便径直走到牧野政辉面前。
他见南殊过来,便礼貌性地伸出手道:“褚二小姐,好久不见。”
“也不算太久,不到一月前刚见过。”南殊看向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微微偏头,耳边垂着素金编丝坠子随之轻摆。
抬手欲与之相握时,镶宝藤镯却不合时宜地滑到腕处。
“抱歉。”她立刻将手抽了回来。嘴上致歉,可扶镯子的动作却显然是故意为之。
“我刚在门前听见,牧野先生对我很是关心。”抬眼时仍是笑容浅浅,“劳您的惦记,已经好多了。”
说着,右手便于不经意间,轻抚上左手无名指间那枚宣誓权利的戒指。
牧野政辉蛇头鼠眼,这点动作他自然也不会放过。南殊此举,无非是想告诉他褚家背景如昔,她与沈承昱关系甚稳。
可无论她如何强撑门面,都改变不了沈承昱没有陪她回门的事实。
想到这,牧野政辉脸上便浮现出毫不掩饰的讽意:“二小姐气色上佳,看来是真的好了。”
南殊却好似没听出腔一般,颔首浅笑,面色如常。
绕过牧野政辉来到南峤面前,他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像个犯了错夹着尾巴的狼崽一般,不敢去看姐姐的神色。
南峤本以为南殊会略过自己径直坐下,却没想到那黑缎面的鞋尖会不带丝毫犹豫的停在自己眼下。
“姐......”他掩住怯色唤了一声,又不知此情此景该说些什么,声音便被噎在喉里。
南殊没有立刻回应,只静静看着他,眼中好似闪过许多念头。
半晌,她微微倾身,伸手将他拥入怀中,同昔年幼时并无半分差不多。
不过是吵了一架分开几天,又不是剔骨抽筋断了血缘。况且如今有外人在场,断不能叫他们觉得褚家人私下已然分了心思。
“好了。”她轻轻拍过南峤的背,又回头看了眼南彻,才柔声道,“都坐吧。”
南彻对她的骤然到场没有半分惊讶,淡定坐回原位,朝阮清月抛去安抚的眼神。
倒是南峤,被她乱了心神。比起对付牧野政辉,他更想知道姐姐此刻是逢场作戏,还是真的原谅了自己。
下意识上前,帮南殊拉开椅子,等她安稳落座,自己才重新坐了回去。
见众人都到齐了,牧野政辉也没那耐心再兜圈子。将茶盏搁在桌上,虽然嘴上仍有笑意,眼角眉梢却悄然拢上一层暗色:“今日,是我初次来赴褚公馆的宴席,褚家之盛,果然名不虚传。”
“记得从前造访喝茶,褚老先生尚在,他也曾与我提及矿区的整合一事。”寒暄方毕,牧野政辉便不带铺垫地单刀直入,“如今老先生虽已过世,但诸位都是他的子女,我想您们定然会遵从他的意愿。”
他表面是在好言相商,可句句又不离褚衡仁的死。明摆着就是在暗示姐弟三人,说如果他们不答应,就会落得跟褚衡仁一样的下场。
南峤听出其中的关巧,转头看向姐姐。
本以为南殊会开口说上几句,谁成想她倒闲适得很,跟没听见似的从梅香手里接过盖碗,悠悠品起茶来。
只得南峤亲自开口应道:“自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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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姐弟同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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