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南峤微微挑了下眉,弧度极轻,却带着几分看破不说的凉意。
转回身继续翻找南殊的首饰匣,装作漫不经心道:“我觉得他就是心不定,没准在外面还有小公馆。我看他那个女秘书,看你的眼神就不对。”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南殊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他在忙九国公约会议的事情,早出晚归的。”
“我可跟他不一样,我是养在家里的。”他好像听不进去一个字的正经话,只顾着把玩着手中那对白金嵌祖母绿的耳坠,答了前半句对自己不利的话。
却又在她开口前逼近两步,将笑意尽数敛起道:“赶紧把你那事停了!再有下次,给你关黑牢里去!”
南殊被他逼得向后倾了倾身子,耳边还回荡着那句似真似假的威胁,不知怎么,竟生出几分莫名的安心。
“行了知道了。”她不悦地别过脸去,嘴却罕见的比身体诚实,“这次算我欠你的还不行吗?”
南峤见她这副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那对耳坠揣进兜里,又继续搜刮其他抽屉。
边翻边道:“从小到大还是我欠你的比较多,当还你点吧。”
“你知道就好!”南殊还嘴硬。
随手拍了下背面,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头:“大姐怎么不在?”
“大姐?”南峤又噼里啪啦地掏起几串链子揣进兜里,才拿起刚从屉子里掏出的镯子走到窗边看起成色,“被我们气跑了。”
“为什么?”南殊一听还和自己有关系,忙坐直身子分析道,“她对日方的行迹洞若观火,但态度一向坚决,是连表面讲和都不愿的。难道说,她瞧不上我们这套,所以不想掺合?”
“有些这个原因。”南峤回答的敷衍,目光停在那镯子的光晕上久久未动,显然是不想再谈论这些。
那条玻璃种的翡翠镯在窗光下泛着莹润的水色,淡淡青意随着转动轻轻流淌。
花了钱还听不到消息,南殊自然是不肯做赔本生意的。立刻起身上前,作势去夺:“你快点给我说清楚!要不然不给你了!”
南峤一歪身子,巧妙躲开了姐姐的手,坏笑一声道:“这个看着值钱,给你留下了。”
“你快点说!”南殊实在受不了了,拎起弟弟的耳朵就把他按到妆台前的凳子上坐下。
南峤疼得直叫,只能大声求饶:“我昨天说她固执己见不懂变通,跟父亲一个样,气得她跑回婆家去了!”
三天内用一句话气跑两个人,这样的事也就褚南峤做得出来。
“你呀!”南殊松开手,一掌狠狠拍在南峤的脑壳上,“她可不像我这么好脾气,如此一年半载的都回不来。”
“她不回来正好,我们都清静了。”南峤一边说着,一边挣脱姐姐的束缚拉开新的抽屉。这层倒是没了细软,取而代之的是个曾经从他手里交出去的好东西。
“说什么浑话?你忘了当年是谁把你送进黄埔,又是谁......”南殊本来还在训斥弟弟忘恩负义,可看到南峤从抽屉里拿出的东西,立刻便禁了声。
大半年前由梅香转交给她的那柄手枪,此刻又被南峤给翻了出来。
耳廓处的旧伤隐隐作痛,那夜生死一线的场景仿若又现在眼前。
可转眼,褚南峤已经将弹夹抽空,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才把玩道:“老爷子当年,怎么没把这种好东西给我,反到给了褚南彻呢?”
“行了!”南殊一向反感旁人明知故问,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南峤见她语气不善,枪都没来得及放下就忙追上姐姐的脚步下楼,急道:“你做什么?”
“中午还没吃,褚大公子不打算留饭吗?”南殊停步在楼梯中间,挑眉对上南峤有些慌乱的神色。
他本以为是自己玩闹过火,惹得姐姐要走,可听南殊这么一说,褚南峤便长舒了口气。
走下两级台阶圈住南殊的胳膊,抬起唇角笑道:“当然留。今天准备的可是好宴,给你接风呢。”
他故意将给牧野政辉准备的午宴说成给南殊接风,她却也只是撇了下嘴,便随南峤一同往花厅走去。
不料二人刚到屏风前,就自缝隙中瞧见褚南彻伏在桌前的背影。阮清月跪在他身侧抽噎个不停,手却死死捂在嘴上,愣是没发出声响。
南峤嘴角的笑意被这幅场景骤然冲散,隐于眉弓阴影下的眼神一寸寸暗了下去,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柔顺。
跨步越到南殊身前,先行进入花厅之中。
南彻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地抖了下身子,回首间一下便被南峤手里的枪灼了眼睛。
他没认出来那是自己的旧物,只下意识便自椅子上滑跪到南峤身前。想要去拉南峤的胳膊,却又被他不怒自威的模样吓的慌忙撤手。
舔过被心火烧得干裂的唇,开口时声音还是止不住的颤:“哥!我求你不要杀她!给我一天......不,一晚的时间!我会处理好。”
南峤敏锐捕捉到弟弟慌神前一瞬的目光,顺着想去,便明白了这其中的误会。
可他没急着解释,反而上前两步将枪管搭在南彻肩上,缓缓滑到他的颈侧。
上面的花纹压过南彻的颈上的皮肉,金属的寒意透骨,他却只是咽了口唾沫,没退,也没垂眼。
见他如此坚毅,南峤这才对他多出几分信任,也觉得开口发问有了价值:“你有什么办法?”
“我回东北去,现在就走马上就走!”这个理由南彻几乎是脱口而出,“我舅舅之前来信,说局势紧张,家里需要个读过书的人帮忙打点生意。我保证回去之后,一辈子不再出现在您面前叫您心烦!求您给我和清月一活路。”
这么多年,南彻一直跟外祖家有些联系,这个法子是他在决定引阮清月入局前就想好的。只是刚刚事情结束的突然,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向褚南峤开口。
如今刚好趁这个场景说清楚,也省得他再找机会。
可刚刚那一番话说完,褚南彻便觉得已经耗尽毕生心力。颈间那一抹浮动的寒意压得他喘不过气,双腿止不住的发软,最终瘫坐下去。
“你在怕什么?“南峤顺势躬下身去,习惯性的持续逼问。
南彻本来从小就怕这个哥哥,被他这么一吓,更说不出话了。虽然理智觉得自己此刻应当保持不动,可身子却不听使唤地向后倾去。
阮清月蜷在椅子边上,指尖死死攥住裙角,掌心全是冷汗。
她不敢抬头去看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只一声声数着自己的心跳,试图更冷静些。
“南峤!”还是褚南殊看不下去他这行里的毛病,低低呵了一声。
他没回头看,脑中却想过许多事情。
褚南彻刚才的慌张实在不像假的。而南峤了解弟弟,他这人没那个本事,也没胆子在上海掀起风浪。但他性格偏激,很容易被当枪使。与其让他留在身边,成为褚家的定时炸弹,到不如顺水推舟,把这颗不安定的棋子送出局面之外。
况且若是以后真有用得到他的时候,再叫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松下劲儿来,板机护圈顺着食指向下滑去,啪一声按上南彻的肩头,压得他呼吸一滞。
“明天之前离开上海,否则你就走不了了。”
南峤利落的松口在南彻的意料之外,不过他即刻如捣蒜般点头,生怕晚一步他就会反悔似的。
但南峤没他想的那么无赖,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将那柄枪扔在南彻面前,叹声道:“自己的东西自己拿着吧。”
说罢,便径直从他身侧绕行,坐到了刚才的位置上。
南彻震惊于哥哥的行迹,盯着那柄枪怔愣半晌,直到南殊的裙摆也从他的余光中曳过,才认出那是父亲从前给自己的东西。
若不是他从前用这东西闯下塌天大祸,或许褚家会是另一番景象,而他和他心心念念的清月小姐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他颤抖着手将那柄枪从地上拾起,却觉得手腕空空落落的根本没用上力。
这里面是空的,没有子弹。
南彻惊诧地回头,见南殊正坐在主位上吩咐女佣上菜,而南峤则是刻意撇开眼去,眉心紧锁着摸过口袋。
南殊那对白金嵌祖母绿的耳坠被他随手一扔,在桌面上跳了下,“啪嗒“两声,在静室里敲得分外沉重,稳稳滑到南彻一侧的桌边。
他愣了一瞬,随即扑上前去将那坠子紧紧攥在手里,眼眶已然濡湿:“谢谢大哥。”
南峤只是抬了抬下巴,摆手驱人,像是嫌他碍眼,催他赶紧消失。
南彻即刻转身往前奔了两步,又好似想起什么紧着回身,做贼似地瞄过哥哥姐姐。见他们俩忙着讨论菜色都没看自己,忙俯身牵起阮清月的手,连拉带拽地把她花厅里弄了出去。
阮清月被他扯得踉跄一步,指尖下意识攥紧南彻的手,却在跨过门槛时不住地回过头去。
那对姐弟的身影于屏风的缝隙间透出,南峤正替南殊斟酒,二人低声说着什么。笑意与杯中的清影交错,好像刚才的威胁根本未曾存在。
阮清月喉间一紧,低低抽了声,又被南彻拽得不得不收回视线,紧着步子消失在廊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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