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会在家里住吧?”南峤用杯壁轻碰了下南殊的杯子,却没饮酒,而是先等她的答复。
南殊没即刻应声,而是用两指按住杯底,于桌上打起圈来。暗红色的酒液于杯中轻晃,边缘浅淡的红色缓缓向中间蔓延。
刚刚跃然于桌面上的那抹绿色仿若还映在南殊眼中,今天剑拔弩张的气氛惹人生厌,她便不大想留宿了。
于是刻意扯开话题:“你拿我的东西借花献佛,怎么不问问我同不同意?”
南峤见她如此,便也明白了南殊的意思。随便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嚼着没滋味儿,说话也变得夹枪带棒:“怎么?大名鼎鼎的沈夫人,还会在乎一对耳环?”
“别这么叫我,不爱听。”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南殊也不藏着掖着。
“有什么错吗?”褚南峤将镶着玉尾的筷子撂在托上,慢悠悠道,“沈公馆的匾额那么大一块,你住在里面,不是沈夫人,又是谁?”
“你派人跟踪我?”南殊立刻意识到这话里的问题,停止咀嚼的动作,面色阴沉下去。
南峤没说话,只低头随便拨了两下碗里的饭,算是默认。
“你真是......卑鄙!”她骂了声,但也没真生气。毕竟此事终归在意料之内。
在南殊眼里,褚南峤是做惯了这种事的。所以比起做些没用的逼问,到不如从特务头子口中问一问自己想知道的。
于是轻咬下唇,再抬眼便成了求人的人:“你能不能查到他这座宅子是什么时候买的?”
自从搬进沈公馆,南殊心里便一直有个疑影儿。明明在住进去的前日,沈承昱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她自己做主,怎么后一日这么大一座房子就立在眼前了?
究竟是沈承昱的动作太快,被南殊严词拒绝后仍立刻下手置办新居,还是他早就按照自己的心意买了公馆,那日对她的话不过是随口哄骗?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南殊都是不悦的。可她又觉得主动问沈太降身价,只得借此机会向弟弟求助。
“顺手的事,我已经查过了。”南峤慢条斯理地将女佣刚挑好刺的鱼肉放进嘴里,缓缓抬眼盯上南殊的鼻尖,嘴角扬起一丝狡猾的笑,“但你想知道,去问沈家人不就好了?你不是很会套沈承昱的话吗?何必拐着弯来问我?”
他刻意将“沈家人”三个字拖得又重又长,就是要让每个字都硌在南殊心口,让她知道自己对于她贸然搬离的不满。
南殊原本就憋着对沈承昱的气,如今又被南峤亲口用话推到家门之外,火气噌的一下窜上来,摔了筷子就走。
“姐。”南峤在南殊经过身侧时一把捉住她的手腕,目光朝前,音调平平地唤了声,手指却收的极紧。
南殊被拉得向后退了半步,吸气间带动牙齿磨出声响,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指尖,硬生生将南峤的手从自己的腕上扒了下来。
“小姐!”原本在一旁指挥布菜的梅香忙追出去,“少爷不是有意的!他最在乎您,您是知道的。”
苦口婆心半天,还是被南殊“砰”一声关在车之门外。
摇下车窗露出眼来,红唇却还被玻璃遮着,只在她言语时看到隐约的微动:“把我的行李收拾好,一应送到我现在的住址。”
说罢,便移开目光,将梅香的声音合在了窗外。
回沈公馆的车程不长,但司机一路上确是如坐针毡。因为他每次偏头,都能从后视镜中看到太太的冷脸。
南殊坐得笔直,却始终一言不发的望向窗外,直到那张一早便看不顺眼的匾额出现在视野之内。
“停车!”她骤然一声,司机忙踩刹车,二人停在门前。
南殊不等人来开门便自行下车,双手抱臂走到高悬的匾额下。
守门的小厮意识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迎上前去,躬身搓了搓双手,才试探道:“太太,您有何吩咐?”
“把这个拆了。”她眼角眉梢皆未动,看不出是喜恶,只冷冷吩咐。
可读不出她的心,便叫小厮犯了难。低头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谨慎开口:“您指的是?”
“这个。”南殊的红指甲从小厮面前闪过,吓得他不住向后退了半步,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沈公馆”的匾额映入眼帘,这比刚才的指甲还吓人,小厮踌躇半天不敢说话。
南殊斜眼看去,见他犹豫,眉心便蹙了起来:“我说拆就拆。”
“只是先生他......”小厮本还想以沈承昱为借口,扔掉这个烫手山芋,谁成想南殊根本不给他机会。
她就是要让沈承昱这个新老爷下不来台,就是要他回家第一眼就看见自己的情绪。
于是直接出口打断了小厮的话:“沈承昱要是怪罪,就让他来找我!”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独两个小厮在原地面面相觑,思考不久便取了梯子忙碌起来。
见南殊回来的这样早,女佣们都没做准备,可她还偏偏坐在这了客厅中央没上楼去。
茶还在泡着,她们便只得先给太太拿些水果吃着。
南殊本想吃口洋橙压压嘴里的苦味,可沈承昱的行为与南峤的话都叫她越想越觉得气。她被火顶得没了胃口,便直接将银叉撂在盘里,发出一声脆响。
管家见状不免惊慌,忙硬着头皮上前,倾身问道:“夫人,是水果备的不好?”
这话从她耳边轻轻擦过,根本没进南殊的脑里。她重重抿了下嘴,口脂自唇瓣的边缘微微晕开,酥麻间鬼点子便从心间漫了出来。
“你派个人去传话,告诉陶秘书今晚我有事找,叫她下班以后就过来。”她故意不把事情说清楚,等着人上钩。
陶凝作为沈承昱的事务秘书,南殊有事吩咐也属正常,管家更是没有过问的资格。她立刻低头称“是”,便去传话。
而沈承昱那边结束一天的工作,归家时已是深夜。
如今深秋,风里带着些避无可避的寒意,卷起落叶打在车窗上,扰在沈承昱的耳畔。
他沉沉咳了几声,仰头靠上座椅,额角浮动的血管将他此刻的疲惫尽数出卖。
今日的路程好似比往日长些,沈承昱一向警觉,蹙眉睁眼。
“我们是不是走过了?”还是坐在副驾驶的陈彬率先说出异常。
司机其实先他一步发觉,本想悄悄开回去,却被人贸然点破。通过后视镜对上沈承昱犀利的神情,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抿嘴道:“对不起沈先生,我刚才看见宅门没匾,以为是走错了......现在已经快到了!“
“什么没有匾?又不是第一天回这边!下次注意点!”陈彬正替沈承昱训得起劲,却在车子停稳时愣在原地。
那扇巍峨的宅门熟悉又陌生,叫陈彬一时不敢确认,只能僵硬地转头:“沈先生......是这吗?”
沈承昱没答陈彬的话,而是反手摇下车窗,向刚刚赶来的小厮发问:“怎么回事?”
“是太太命我们把匾额摘了。”小厮如实回答,“太太她......好像心情不太好。”
沈承昱知道褚家今日大摆鸿门宴的事,一听南殊有恙,眼底的神色骤然收紧:“她怎么了?”
小厮意外他没问匾额的事,眼神向旁侧飘忽了一瞬,又忙正色回答:“太太没说,只是刚回来时面色不好,但晚上陶小姐来吃饭时便有说有笑了。”
“陶小姐?”沈承昱微微眯了下眼,心中便猜到了个十成十。一想到自己找了一宿的人竟然被褚南殊扣在家里,他便气不打一处来。
车开到房门口,沈承昱便疾步朝屋内走去,连带着大衣的尾部随风飘荡。
可打开卧室的门,却又被屋内的一片漆黑扑灭了火。
他顿住脚步,没即刻往里走。返华船上的那一晚,他推开舱门,看到的也是漆黑一片。南殊蜷缩在床边,呕的几乎说不出话。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不是醉酒,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南殊?”沈承昱唤出声,嗓子确是哑的。怕吓到她,于是轻咳一声换了口气,才缓步朝前走去:“南殊,你没事吧?”
屋内的寒气将他拢紧,沈承昱强忍不安转了一圈,没发现南殊的身影,这才打开灯来。
间屋里确实没人,便冷脸转身,朝一直站在门口的女佣问道:“太太人呢?”
“太太吩咐,让您自己找她。”女佣将南殊的话一五一十的重复了一遍。
沈承昱惊在原地,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细想想,这到还真像是南殊能说出的话。
想到她说这话时又气又恼的神情,沈承昱便忍不住轻笑一声。且他也不是为难下人的人,只摆了摆手,边走边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而后独自一人楼上楼下找了个遍,也没见南殊的踪影。最终只能绕过回廊,推开那扇通往花园的长廊门。
深秋的夜气沿着廊下的缝隙爬进室内,空气中泛着温室里渗出的湿润。
隔着扇半掩的玻璃门,阳光房内的灯火于夜里格外刺眼,绿植的影子晃在白瓷地面上,带着点不合时宜的闲适。
南殊正盖着一张浅灰色的羊毛毯,半倚在摇椅上轻晃。
侧身面向陶凝,唇角微微勾起,指尖夹起一张Joker撂在桌上。
暖光透过玻璃,将她的眉眼镀得极柔,可那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却叫他胸口的火烧得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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