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散落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岛屿，有的耸立在平静的湖面之上，也有的温吞地静卧于水面之下。
远远望去，六艘车船呈“二三一”排布，船尾处搅动起层层叠叠的白浪碎雪，车船吃水极深，舵轮转动着发出叫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
阿秀绞着眉头，不满地盯着脚下的甲板看：“他们上哪找的祖宗船？”
即便上了清漆，甲板上各处的破损、虫洞、霉点仍是清晰可见，整船就没瞧见一块好板子！
罗寿压着嗓子咳了声：“上次拖出来用，应当还是仁熙皇帝在位。”
阿秀哽住，仁熙皇帝是先帝的祖父，在位距今也有近八十年了。
“这样久还不拆了，真是……”阿秀低声嘟囔。
湖广两地素有湖省的美名，水道里每日来往的船比岸上官道、小路里的车马还多。
各类军船，漕船的数目朝廷都有定数。前头的军船被上报废弃不用了，朝廷便拨一点金银，湖广承宣布政司底下的府、县自己拿大头，再请人重新造船。
按理说这泡在水里的木头玩意顶了天用三、四十年，到了年纪就拖到岸上拆了，要么改成小式的船，要么拆了另作他用，哪里能拖到七八十年！
“秦知府说还能下水，便不急着换，陛下崇俭易奢，自然不好铺张。”罗寿捋着胡子，眯眼看向前方。
阿秀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人打断。
“咳，军师？”
罗寿几人扭头去看，李猎大步靠近，女孩用布巾竖起墨发，上身是深青色的窄袖交领短衫，下身是同色直筒长裤，裤脚束进皁皮靴里。
她墨色的瞳孔闪烁着肃杀的光，李猎干脆利落地一拱手：“军师，某与沈总旗请命第一批上岸！”
罗寿沉吟着，没有马上答应，褐衣军师段文元拧起眉，不大认可：“这，水匪残暴……”
李猎目光灼灼，语气恭谨又不容置喙：“我们与军中将士磨合不够，只有一身蛮功夫还算过得去。若只在船上待着也是束手束脚，无所事事，空有本领，无所失其技，岂不可惜？”
不等罗寿做出反应，她语气又一转，带上几分忧愁：“不瞒军师，某实在担忧我那小丫头，想要先一步上岛也是抱有私心。”
罗寿下意识摆首：“你们上岛，岂不是羊入虎口？水匪专想抓你们！若是被擒住……”
沈月荣迎上前，也朝罗寿等人拱手行礼，她淡笑着，字句条理清楚：“军师，不论是那牧大娘，还是樟三，都分辨不出我姐妹二人的相貌，这不正说明军师先前的想法，水匪间亦有嫌隙，消息不通。”
姑娘垂下眼，圆润白皙的脸上满是平静：“我们有功夫傍身，进退间有先锋营的弟兄在旁，后有大军压阵，哪里那么容易擒住？反倒这两家，牧大娘抢掠船只，拐带人口，岛上的青壮力不算多，不足为惧；龙背岛上已有几百青年折在岸上，那三当家又在我们手中，若此人识得几分眼色，能助我们分而化之，先安抚再处决，岂不下手容易些？”
沈月荣下巴轻抬，凤眼中泛起少见的杀意与冷冽，李猎侧目望去，屏住鼻息，心中不可遏制地涌出躁动。
罗寿有些愕然，沈月荣在罗家军众人眼中，一直是位笑脸常在，脾性温和的姑娘，虽有些促狭，但相较于李猎，她的确性格更温婉谦和，与闺秀身份相符。
即便明白年少就从出府参军的姑娘必不可能墨守成规到哪里去，但沈月荣一番冷酷锐利的话还是把众人惊到了。
李猎压下弯起嘴角，她知道沈月荣胆子大，一直都大。
刚进军营的时候，即便身手不凡，可李猎仍不敢见血地杀人，百斤的斧头犹犹豫豫地扬起，罡风能把人吓尿，砸在头上的瞬间，“咔吧”一声脆响，脑袋瘪下去了，李猎的目光也移开了，她不去看地上白花花掺着红艳艳的一片，胃都已然痉挛起来。
沈月荣却敢直接杀人，长剑划破倭寇的喉咙，在他们的胸腔中搅动，带出猩红，皮肉撕裂的声音不会让她的手抖动，敌人和战友都瞪大眼，看着这个瘦弱的姑娘，她表情淡漠，眼中却燃着亢奋，不知疲倦地挥动着手中的长剑。
那是她们第一次实打实地与倭寇对战，归营后，旻将军盯着沈月荣看了很久，先是问她：“杀人，你怕不怕？”
见她淡定地摇头，又问，“为何不怕。”十五岁的少女昂起小巧精致的下巴，凤眼中满是傲气和对这个问题的不理解，但她还是回答了：“倭寇是贼，本该杀，有何可惧！”
旻将军沉默良久，最终摇着头，留下一句：
“天生的先锋。”
沈月荣的眼中黑白分明，自小如此。想当剑客，因为她觉得世间百姓仍有苦厄，让他们苦厄的，就是错的，是该抹杀的，剑客仗剑走天涯，就是为了杀掉那些污秽，就这样简单。
优越的家世让她免于苦厄，但沈月荣有眼能看，有耳能听，有书可学，她分是非，只分是非。
敢杀，能杀，却不弑杀。
天生的先锋，天纵的沈月荣。
深深地看了眼沈月荣，又望向目光坚定的李猎，罗寿叹了口气，松口道：“你们去吧，跟紧成秀，”他神色凝重地叮嘱，“等会儿先上牧大娘那边，切记不可恋战，他们手上稀奇古怪的药多得很。”
阿秀唇角轻抿，扫过双眼骤然亮起的李猎，抱拳：“是！”
“多谢军师！”李、沈两人微俯身，也拱手行礼。
鸳鸯岛
小小的村寨炊烟袅袅，几间茅屋远远看去有些破败，走进看却不然，屋顶上的草压得严严实实，齐整地铺着，红墙里嵌着片竹和贝壳石子，家家的门洞都大开，门口却没有围栏，隐隐绰绰地瞧见有人影在屋里晃动，婶娘们乐呵呵地干着活，七八个半大小子大呼小叫地在村中四处打转，一派安然祥和。
可不多时，村寨的安谧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一老妇气喘如牛地进村，掌事的桂大娘在村头舂米，见到她就拧起眉头：“你来做什么，不是叫你盯紧货吗？”
一个角色的倒计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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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五颗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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