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归京的喧嚣

食肆角落的死寂被一滴落下的血珠打破。

澹台霜的指尖,又有一滴血滴在毛毡上,晕开一点暗红。

她缓缓抬头,目光里带着刺痛与罕见的脆弱,望向那双为她燃烧的眼眸。

她极轻地点头,伸手悬在砾守受伤的左腿上空。一股精纯而冰冷的内息缓缓渡入,不再是刺骨的寒,而是如细雨般包裹住破碎的肢体。

砾守猛地一颤,眼中火焰骤亮,喉间发出一声近乎哽咽的叹息。

“回家……”澹台霜的声音嘶哑低沉,“我们……回京。”

回京的路,砾守躺在铺着厚毡的板车上,由澹台霜亲自拉着。

她的步伐极稳,速度极缓,避开所有颠簸。

废土村姑四人组在前开道。

疤脸姐挥舞着砍刀咋呼:“都给老娘精神点!给将军和殿下开道!”

胖婶背着巨大的行囊,忧心忡忡地看着砾守苍白的脸:“将军,停下给殿下灌点俺新熬的土蜥蜴汤?热乎着呢!”

小雀儿围着板车打转,掏出烤焦的地薯小声问:“殿下,饿不?”

牛二妞还算安稳,偶尔递上醒神的草药。

外围是三道沉默的灰影。影一目光如鹰隼,锁定每一个潜在威胁;影二出手如电,银针精准击落突袭的秃鹫;影三力大无穷,单手碎开拦路巨石。她们的存在让野兽流民本能远避。

砾守在高烧中昏沉,每次睁眼都能看见那道沉默拉车的身影。

他贪婪地描摹着她的侧影,不敢多言。

京城巍峨的城门在望时,消息早已传遍朝野。

金銮殿上,女帝指尖轻敲龙椅,审视着风尘仆仆的澹台霜。

她粗布旧衣,碎发垂落,周身煞气敛至极致,只余沉寂。

“爱卿辛苦了。”

“分内之事。”澹台霜单膝点地,“殿下重伤未愈,请陛下恩准其暂居臣府中。”

女帝目光转向砾守:“朕的皇儿受苦了。”

砾守挣扎欲行礼,却被澹台霜一个眼神制止。

她微微侧身,挡住女帝部分视线,代他行礼。

女帝眼中深意一闪:“爱卿劳苦功高,当重赏。你与皇儿之事……满城风雨,爱卿意下如何?”

澹台抬头,眼神清澈:“臣之私事,不敢劳陛下费心。但凭陛下与礼部规制。”

太女适时上前:“母皇!澹台将军乃国之柱石,此等良缘关乎皇家体面!儿臣恳请赐下盛大婚典,彰将军救驾之功,全皇弟痴心!”

女帝轻笑:“准。礼部拟旨,择吉日完婚,亲王仪制,务求隆重。”

“陛下圣明!”

圣旨一下,京城沸腾。

当澹台霜拉着板车穿过城门时,长街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震天喧哗。

“快看!殿下果真在车里!将军亲自为他驾车呢!”

“将军!是将军拉车!”

“殿下伤得好重……”

“将军可不能再跑废土深处去了!”

有妇人挤到街边高喊:“将军!为殿下多保重啊!”人群响起一片含着笑意的附和。

旁边有人打趣:“张嬷嬷,您年轻时若有殿下半分胆色,追着心上人去废土,说不得也能讨位将军回来?”

周围顿时爆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更有年轻男子们聚在一处,望着马车低声议论,语气满是羡慕:“砾守殿下真是我辈楷模……竟真能打动澹台将军。”

“谁说不是呢!日后若能得妻主如此相待,便是少活十年也值了!”

车驾行至城门处,速度稍缓。道旁茶肆里,几个文人打扮的女子也在摇头晃脑地点评。

“虽于礼制稍显逾矩,然真情动人,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正是。将军功勋卓著,殿下情深义重,恰可彰显我大凤朝女子刚毅、男子柔韧之美德,实乃天成佳偶!”

喧嚣声、议论声、笑闹声汇成一片,几乎要掀翻京城的天。直至车驾缓缓驶出城门,那热烈的声浪似乎还在身后久久不息。

疤脸四人组闹得欢腾。

东市口,疤脸姐弄来披红挂彩的角犀,敲锣打鼓游街;胖婶在西坊酒肆吼起跑调的废土战歌;小雀儿在将军府前堆满“贺礼”,挑了一根来自荒原的细长藤,天真地喊:“这个,给殿下捆将军用!”

三道灰影如影随形,默默化解着每一次可能的骚乱。

将军府内,喧嚣被高墙隔绝。

书房中,澹台霜端坐案前,对着堆积如山的礼单流程,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

门轻启,砾守坐在轮椅上被推入。

“阿霜。”

敲击声顿止。澹台霜抬眼起身:“才刚退烧,怎不休息?”

“外面很吵。”

砾守停在几步外,凝视她眉间倦意,“疤脸姐她们闹得厉害……她们真心替我们高兴。”

澹台霜沉默颔首。

砾守的声音更柔:“累了就歇。不喜欢的规矩就不看。”

他眼中带着了然,“婚典当日,你只需出现。其他交给我。谁若靠得太近……”眼底掠过冷冽,“我自会提醒。”

澹台霜定定看着他苍白而温柔的脸,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

“嗯。”

这一声轻应,落在砾守耳中却响彻如天籁。

他眼中泛起温柔笑意,知道自己赢得了比盛大婚典更珍贵的东西——

在这喧嚣世界中,独属于她的宁静。

圣旨一下,京城陷入狂欢般的喧嚣。将军府门前更是车水马龙,贺礼与探访之人络绎不绝,其中深意,耐人寻味。

女帝的赏赐最先抵达,奢华贵重,恩宠意味十足,却皆是内库制式之物,保持着帝王应有的距离。太女的贺礼紧随其后,不仅丰厚,更添了许多贴心实用的珍品药材与绫罗绸缎,示好之情明显。

其余皇女、皇子们的礼物也陆续送到,价值不菲,但多是循例而为,看不出多少真情实感,只五皇子砾阳的礼单稍显特别,除了常规贺仪,竟还有几匣子品相极佳、适合调养重伤的稀有药材,附言也写得恳切,提及与砾守兄弟情深,望他早日康复。

这日,五皇子砾阳更是亲自过府探视。

他容貌只是清秀,气质却温和得体,见到书房内堆积如山的礼单流程,以及眉宇间隐带不耐的澹台霜,再瞧一眼虽疲惫却强打精神应对的砾守,心下明了。

他温言笑道:“七弟伤重需静养,将军的军务繁冗,岂能被这些琐事缠身?若信得过皇兄,我暂且留下帮衬一二,总归自家兄弟,比外人方便些。”

砾守正忧心澹台霜厌烦这些,闻言目光一亮,看向澹台霜,见她几不可察地颔首,立刻应下:“如此,有劳五皇兄了!”

恰在此时,门外通传,太女正夫也亲自到了。

这位出身高门的男子仪态万方,言笑晏晏,带来的不仅是太女府的又一份重礼,更是代表东宫释放的明确善意:“殿下听闻府中筹备婚典事务繁杂,特命我过来瞧瞧,可有需要帮衬之处。宫中旧例、各府人情,我略知一二,或可为将军与七殿下分忧。”

五皇子与太女正夫,一位是皇子,一位是东宫代表,二人联手,一个熟悉皇家内部流程,一个通达京中人脉关系,顿时将纷乱如麻的庶务梳理得井井有条。

哪些礼必须回,哪些人必须见,何种规格何种仪制,皆处理得妥帖周到,既全了礼数,又最大限度地避免了澹台霜与砾守被琐事打扰。

澹台霜乐得清静,只偶尔在需要她点头的环节才出现片刻,多数时间仍在书房处理军务或练功,任由那两人与管家操持。

砾守心中感激,更知这份相助背后的政治意味。

他拖着病体,细心记下人情往来。

婚典前日,所有筹备事宜大致落定。

澹台霜命人给太女府与五皇子府送去了谢礼。

送往太女府的,是一整副完整无瑕、莹莹透着寒气的“极地冰狼王”的皮毛与獠牙,此兽传闻生于废土极北苦寒绝地,凶猛异常,踪迹难寻,其皮毛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獠牙更是蕴含着奇异冰寒之力,乃无价之宝。

送往五皇子府的,则是一株栽在特殊寒玉盆中的“地心火莲”。

花开九瓣,赤红如焰,灵气逼人,据说只生长在废土深处熔岩裂隙附近,吸纳地火精华而生,有起死人肉白骨之奇效,更能助练火属内息者突破瓶颈,堪称圣药。

这两份谢礼一出,整个京城再次轰动!

先前众人议论的焦点还在将军皇子浪漫情事与盛大婚典上,此刻全被这想都不敢想的惊天手笔夺去了注意力。

“冰狼王!那是传说中的东西啊!澹台将军竟能猎到?!”

“地心火莲!我只在古籍里见过图样!还以为早就绝迹了!”

“这……这谢礼也太……太骇人了!”

“太女和五皇子这下可是赚大了!”

“将军府底蕴竟深厚至此?废土大荒在她眼里怕是后花园吧?”

“岂止是底蕴,这是实力!绝对的实力!”

这份厚重到令人窒息的回礼,远超常规人情往来,不仅瞬间奠定了澹台霜在京中无可动摇的权势地位,更以一种近乎粗暴直接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凡对她与砾守释放善意者,必将得到远超想象的、实实在在的回报。

五皇子砾阳的地位因这份厚礼水涨船高,而太女一系与将军府的联盟,也显得更为稳固。

政治天平,因这两份来自废土深处的“土仪”,悄然发生了倾斜。

喧嚣之下,将军府内却异常宁静。

澹台霜对引发的震动毫不在意,她只是解决了该解决的问题。

砾守看着她波澜不惊的侧脸,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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