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婚的喧嚣与宁静

京城炸开了锅。

圣旨颁下,澹台将军与砾守亲王大婚的吉日一定。

亲王规制的婚典如同巨石砸进水面,激起的波澜席卷全城,是那份刚刚流出的聘礼单。

东市“清音阁”里挤得水泄不通。

“听说了没?将军府的聘礼单子流出来了!”

穿绸衫的张婶子压着嗓子,却让整个茶馆瞬间静了下来。

行商模样的女人急着追问:“到底都有些什么?亲王大婚,总不能寒酸吧?”

张婶子一拍大腿,茶水都溅了出来:“寒酸?将军送的是‘废土八珍’!全须全尾的八珍!”

满堂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

废土八珍——那是活在传说里的东西,每一样都长在要人命的绝地。

一个缺了手指的老猎人哑声道:“血玉珊瑚?那玩意长在熔岩毒蜥王的老巢里!指甲盖大小,就能换一座繁华绿洲城!”

药铺掌柜接话,眼睛发直:“九心菩提子!死亡沼泽中心千年一熟!古籍上说,服一颗百毒不侵……这真是人能拿到手的?”

“还有呢!”

张婶子声音都劈了,“雷击阴沉木、千年石髓、幽冥鬼菇、地火金莲、虚空星砂、不腐龙涎香……将军这是把废土凶兽的老巢全端了吧?”

茶馆里死寂一片。这份聘礼,足以让任何一国之君艳羡。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说书先生突然起身,声音发颤:“单子最后两样——‘活着的深渊萤火’、‘凝固的时间沙漏’!礼部那帮老学究查了三天三夜,翻遍典籍也没搞明白是什么!陛下早朝亲自问,将军只回四个字:‘机缘所得’!你们是没瞧见,太女殿下激动得差点从御座上站起来!”

“活着的萤火?凝固的沙漏?”一个书生喃喃,“这听着就不似凡间之物……”

窗边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夫郎捏着绣帕,眼圈微红:“什么机缘!将军就是个闷嘴葫芦!当初一声不响就走了,留下殿下受了多少罪!要是早知道她是豁出命去废土深处寻聘礼,哪还用得着……”

这话引得不少年轻男子点头,纷纷看向将军府方向,眼神里混着同情与嗔怪。

“所以说,亲王殿下真是天底下头一份的贤惠人,”一个胖妇人接口,“将军府里如今专门给从大荒带回来的疤脸她们划了个独立院子。那个叫胖婶的天天熬‘十全大补汤’,味儿浓得哟!小雀儿满园子扑蝴蝶,影一影二影三就在边上看着,影二还用自己的针给小丫头射树上的果子玩!”

话题立刻偏了,众人议论起将军府里那些“藏龙卧虎”的人物,语气里满是敬畏与好奇。

大婚当日,盛况空前。

京城淹没在红色的海洋里。

从皇宫到将军府的道路被人潮堵得水泄不通。女帝銮驾亲临主婚,太女笑容满面陪同在侧。各国使节、宗门长老、世家掌舵人云集,贺礼堆积如山,却都在那份绝世聘礼前黯然失色。

礼乐喧嚣,仪仗威严,欢呼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然而,就在这片沸腾喧嚣的风暴中心——亲王府邸最深处的洞房主院,却存在着一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极致的宁静。

所有外界的声浪都被高墙、庭院布局和一层无形屏障隔绝在外。

这里安静得仿佛时间都放缓了脚步。

红烛高烧,暖光在红色帷帐上跳动。

澹台霜坐在铺着厚厚锦被的婚床边,已褪去沉重礼服,换上一身轻便大红常服。墨发披散,洗去了威仪与冷硬,只余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她的脊背依旧挺直,但紧蹙的眉心泄露了倦怠。

被无数目光灼烧,被繁琐礼仪磋磨,这种消耗远比搏杀凶兽更令她心力交瘁。

此刻她灵魂深处叫嚣的,唯有绝对安静的抚慰。

砾守亲王静静坐在几步外的窗边软榻上。

他也换下了华丽礼服,一身同色系柔软常服。

烛光勾勒着他大病初愈后苍白的侧脸,但那双眼睛清亮如山涧寒泉,专注而温柔。

他没有靠近。

他比谁都清楚,此刻任何细微触碰,于她都是负担。

房间里只有烛芯轻微的噼啪声,和窗外被过滤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模糊喧闹。

砾守的目光始终落在澹台霜身上。

他看见她眉宇间的倦色,看见她无意识蜷缩又松开的手指,看见她眼底对寂静的渴望。

他什么也没说。

只抬手,无声地关紧了那扇面向最热闹前院的雕花木窗。

厚重窗棂落下,彻底隔绝了最后一丝嘈杂。

然后他拿起手边白玉小壶,无声倾注。清冽微甘的安神花露注入玉杯,淡雅香气在空气中弥漫。他将其中一杯轻轻推至澹台霜那侧的桌沿。

做完这些,他收回手,重新安然坐好,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地凝视她。

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沉默守护这片净土。

没有言语,没有靠近,没有殷勤。只有这些细微精准的举动,无声宣告:我在这里。外界的喧嚣与你无关。

这片宁静,完全属于你。

澹台霜紧绷的肩线,在窗户关紧、室内陷入绝对静谧时,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

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微微侧头,目光掠过那杯宁静的花露,最终深深落在窗边那个安静得如同融入背景、却又清晰存在的身影上。

他苍白的面容在烛光下镀着柔和光晕,那双盛满理解与专注的眼眸里,清晰倒映着她卸下防备的身影,也倒映着这片他亲手为她筑起的宁静港湾。

红烛微光无声跳跃,默契在静谧中流淌。

她望着他,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疲惫褪去后的坦诚:

“你知道……我需要的,从来就不是那些东西。”

目光扫过虚空,仿佛穿透墙壁,看到外界仍在喧嚣的珍宝议论。砾守唇角勾起极淡却温润的笑意,目光没有离开她分毫,声音同样轻柔:“但世人需要知道你的心意。朝堂需要这份象征。”

他顿了顿,眼眸暖意更浓,只映着她一人。

“而我……只需要此刻。”

“这片能抚平你眉间倦意的宁静,于我,便是世间最珍贵的无价之宝。”

坚固屏障外,是全城狂欢的喧嚣鼎沸,是权力与珍宝交织的浮世绘。

屏障内,是他用无声的爱与至深的懂得,为她撑起的一方永恒静谧的天地。

这份守护与懂得,远比那震动天下的八珍奇宝,更让她冰封的心感到一种近乎战栗的珍贵。

不知过了多久,澹台霜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喝了交杯酒后,独自闭目养神。

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由影三无声引领,悄然绕过所有明哨暗哨,出现在内院廊下。

砾守若有所感,抬眼望去,随即微微一怔。

他起身,对澹台霜轻声道:“父君来了。”

澹台霜眼睫微动,并未睁眼,只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砾守快步走向门口,挥退影三,亲自将来人迎入隔壁静谧的暖阁。

来人褪下暗色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与砾守有五六分相似、却更显成熟风韵的面容,正是当朝皇贵君。他未着繁复宫装,只一身墨蓝常服,鸦青长发简单挽起,通身上下唯有指尖一枚墨玉指环,深邃得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

“父君,您怎的亲自来了?”砾守压低声音,透着关切。

大婚之日,君父私自出宫,若被知晓,非同小可。

皇贵君抬手,指尖那枚墨玉指环在昏黄光线下流转过一丝幽光,他轻轻抚过儿子的脸颊,目光细细打量,见他气色虽仍偏白,但眉宇间那股沉积多年的郁结与孤寂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安稳。

“我儿终身大事,为父岂能真只安坐宫中。”他的声音温醇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看她待你,尚算用心。”他目光瞥向主屋方向,意味不明。

“将军她……极好。”砾守轻声道。

皇贵君微微颔首,沉默片刻,话题却悄然转向:“那份聘礼单,我看了。”

他指尖摩挲着墨玉指环,声音压得更低,“‘废土八珍’已是惊世骇俗,那最后两样……‘活着的深渊萤火’,‘凝固的时间沙漏’……她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紧紧锁住儿子的眼睛:“这与我们血脉深处那点……不容于世的东西,可有牵扯?”

砾守迎上父君的目光,坦然却谨慎:“父君放心。将军只道是‘机缘所得’,并未深究其源。她……从不主动窥探我之事。”他顿了顿,语气肯定,“她赠与我的,是心意,是安稳,而非试探。”

皇贵君凝视他片刻,周身那无形的紧绷感缓缓散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如此便好。我族血脉特殊,传承艰难,蛰伏乃第一要务。她在武部积威甚重,实力深不可测,若再对这等禁忌之物追根溯源……为父不得不忧。”

“我明白。”

砾守握住父君微凉的手,“正因明白,才知她此举更显珍贵。她给的,是世人看得懂的震撼,亦是只我懂的宁静。于我族之事,她不知,亦不会妄动,更不在意。”

皇贵君反手用力握了握儿子的手,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化为深沉的了然与一丝复杂的欣慰:“你心中有数便好。见她能为你辟此绝对静谧之境,便知她懂你至深。这于你……乃大幸。”

他抬手,再次轻触儿子脸颊,目光慈爱而隐忍:“望我儿自此安康顺遂。宫中不便久留,为父这便回了。”

“父君……”砾守眼中泛起一丝波澜。

皇贵君却已重新戴好兜帽,遮去绝世容颜与眼中情绪,只低声道:“守好你的宁静,亦……守好我族之秘。”说罢,身影悄然融入夜色,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

砾守独立片刻,方缓缓转身,回到那片红烛暖光笼罩的静谧之中。

澹台霜依旧闭目养神,仿佛从未被惊扰。

他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那片因父君到来而微起波澜的湖面,再次缓缓归于平静坚固的屏障外,是全城狂欢的喧嚣鼎沸,是权力与珍宝交织的浮世绘,亦隐藏着不为世人所知的古老血脉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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